眾人就這樣互相戒備著,一步步朝著棧道儘頭挪動。當最前方的石墨即將踏入對麵山洞的陰影時,一名年輕的卦莊弟子突然指著洞內,聲音裡滿是震驚,連帶著手指都在微微發抖:“長老!您快看!洞內那處水流……那水流怎麼靜止住了!”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山洞深處原本該潺潺流動的暗河,此刻竟像被凍住了一般,水麵平滑如鏡,連一絲漣漪都沒有,隻有岸邊的青苔還保持著濕潤,證明它不久前還是活水流淌的狀態,詭異的景象讓剛放鬆的氣氛瞬間又緊繃起來。
經那卦莊弟子一提醒,眾人紛紛抬眼朝山洞內望去,原本因識破蜮的詭計而稍定的心,瞬間又被眼前的景象攥緊。隻見山洞深處的暗河早已沒了往日潺潺流動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垂直懸掛在岩石上的冰瀑——冰棱層層疊疊,像被精心雕琢過的水晶,陽光從洞口斜斜照進來,在冰麵上折射出細碎的光,連岩石縫隙裡凝結的冰花,都清晰得能看見紋路,透著一股沁骨的寒意。
“這……怎麼會突然凍成冰瀑?”有人忍不住喃喃出聲,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幾步。幾個性子急躁的弟子更是直接走上前,試探著伸出手去摸那冰麵——指尖剛一觸碰,便被刺骨的冰涼激得縮回手,再用力按下去,隻感覺到冰瀑堅硬的質感,絕非幻象。有個年輕弟子仍不敢信,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掐了把胳膊,直到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才瞪大眼睛喃喃道:“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望著弟子們或震驚、或疑惑的神情,雲內長老緩緩走上前,抬手捋了捋胸前的銀白長須,眼角眉梢帶著幾分藏不住的自得,顯然是又要賣弄自己的見識。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恰好能讓所有人聽見:“諸位不必驚訝,其實從始至終,我們都被表象給騙了,這山洞裡的景象,從來就沒變過。”
“什麼?”這話一出,眾人更是驚得齊齊張大了嘴,連石墨都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雲內長老,眼神裡滿是疑惑。方才在棧道上遠遠望見時,明明是流動的暗河,怎麼到了跟前就成了冰瀑,還說景象從未變過?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雲內長老身上,等著他解開這謎團。
雲內長老見狀,嘴角的笑意更濃,故意頓了頓才解釋道:“方才在棧道上遠眺時,我也以為那是流淌的溪水,直到咱們穿過棧道,離得近了,我才忽然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你們忘了?山外那片岩漿帶,白日裡溫度極高,熱氣與山間的水汽交融,在洞口形成了一麵天然的‘熱鏡’。咱們之前看到的流水景象,不過是熱鏡反射出的山澗溪流罷了——那鏡子把遠處的活水,原封不動地映在了這冰瀑的位置上。”
他伸手指了指洞口外隱約可見的岩漿紅光,繼續道:“如今咱們穿過了岩漿形成的熱障,那麵天然熱鏡自然就消失了,沒了反射的乾擾,出現在咱們眼前的,才是這山洞裡最真實的模樣。”
聽了雲內長老拆解“熱鏡幻象”的關鍵,路人隻覺得心頭那層迷霧瞬間被撥開,連帶著先前因冰瀑產生的疑惑也煙消雲散。他下意識往前湊了兩步,灰布短打的下擺蹭過冰麵,發出“沙沙”的輕響,還帶起幾片細碎的冰碴——那冰碴落在地上,又彈了兩下,才悄無聲息地融進周圍的寒氣裡。
他雙眼亮得驚人,像落了星子似的,連鬢角沾著的棧道塵土都忘了拂去——那塵土還是先前過棧道時,被風吹得粘在臉上的,此刻混著額角滲出的細汗,在臉頰上印出兩道淺痕,卻絲毫沒影響他眼中的熱切。他望著雲內長老,語氣裡滿是真切的讚歎:“精彩!真是太精彩了!長老您這講解,連‘熱鏡’怎麼借岩漿熱氣成形、怎麼映出活水假象都說得明明白白,比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還讓人信服!”
說到這兒,他又往前挪了挪,腳尖不小心撞上一塊凸起的薄冰,發出輕微的“哢嗒”聲也渾然不覺。雙手不自覺地搓了搓——指尖還帶著方才摸冰瀑的刺骨涼意,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冰麵殘留的粗糙紋路,卻一點沒影響他眼底的興奮。“雲內長老,您這學識要是去教書育人,保管能讓滿座學子都聽得入迷!”他聲音又提高了些,連帶著呼吸都比平時急促,“就說這‘熱鏡幻象’,換了旁人怕是隻會指著冰瀑說‘是假的’,哪會像您這樣,連岩漿熱氣怎麼凝成鏡、活水倒影怎麼騙了咱們的眼都說得明明白白?您這本事藏在江湖裡,實在是屈才了!”話音落時,他還忍不住重重點了點頭,腦袋微微前傾,眼神裡滿是折服,連鬢角沾著的塵土都跟著晃了晃。
雲內長老聽著路人這番熱切的讚歎,先是微微一怔,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沉靜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緩緩直起身。他起身時動作不急不緩,青色道袍的下擺輕輕掃過冰瀑表麵,帶下些細碎的冰粒——那些冰粒裹著寒氣,落在衣料的褶皺裡,像綴了串透明的碎水晶,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又慢慢融化在布料上,留下點點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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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枯瘦卻有力的手指輕輕捋過胸前垂落的銀白長須,指腹細致地拂過胡須末梢,連一絲淩亂的須毛都要理順。那胡須顯然是老人平日裡極為在意的,根根分明,帶著被精心養護的光澤,即便在這冰寒環境裡,也沒有半點打結雜亂。隨著這輕柔的動作,他眼角的皺紋因笑意慢慢堆疊起來,像湖麵被風吹開的漣漪,一圈圈漾開,連帶著原本因謹慎而顯得嚴肅的麵容,都添了幾分柔和的暖意。
“路小哥過譽了。”他開口時,語氣依舊是慣有的謙和,聲音放得又輕又緩,像是怕聲音太大會驚擾了這冰室裡凝滯的寒氣,又像是怕辜負了對方的盛讚,“老夫這點零碎學識,哪裡算得什麼?不過是年輕時走南闖北,多爬了幾座沒人走的山,在破廟裡撿了幾本缺頁的古籍,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罷了,哪敢談‘教書育人’?”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嘴角輕輕勾起一抹淺淡的自嘲,眼神裡帶著幾分打趣:“真要讓老夫站上講台,怕是講不到三句,連‘熱鏡借岩漿熱氣聚形’的關鍵都要繞糊塗,反倒要被那些滿肚子學問的先生、機靈的學子笑話,說老夫這山野老兒班門弄斧,誤人子弟哩。”
說話間,他腰間那枚刻著“雲”字的舊木牌隨著呼吸輕輕晃動。木牌是老鬆木做的,邊緣早已被歲月和手指摩挲得光滑圓潤,連刻痕都變得柔和,透著股經年累月的溫潤,就像他此刻的語氣,沒有半分傲氣,隻有曆經世事沉澱後的平和與謙遜。
“長老您這就是太謙虛了!”路人急忙擺手,語氣愈發懇切,“常言說‘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野’,您在江湖裡還能有這般見識,可比那些困在書齋裡的先生厲害多了!”他這話半是真心讚歎,半是藏著心思——自打遇見這些門派高人,他就琢磨著,若能把他們引薦給朝廷,既能讓這些有本事的人施展抱負,也能把江湖裡的技藝、學識傳下去,讓民族文化多些傳承。
“快看!這裡頭有條道!”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間隙,走在最前頭的季五突然停下腳步,粗啞的嗓音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空氣裡。他身材魁梧得像尊鐵塔,黑色勁裝裹著結實的肌肉,腰間彆著的兩把短斧隨著動作晃了晃,斧刃上還沾著之前劈砍藤蔓的痕跡。此刻他正指著冰瀑後方,那裡黑黝黝的,一道僅容兩人並行的通道藏在陰影裡,不知通向何處。
眾人剛要湧上前查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呻吟:“啊!行主!好冷……我、我全身都快凍硬了!”說話的是五行門的一名年輕弟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藍色門派服飾的袖口已經被冰碴磨破,此刻他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抱著胳膊,指節都泛了白,嘴唇凍得發紫,牙齒打顫的聲音隔著幾步都能聽見。
“怎麼回事?”五行門行主馬坤的聲音剛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呻吟聲處衝去。他身上那件繡著暗金色雲紋的深藍色錦袍,在冰麵上掃過一道殘影——衣料在空中劃過的弧度帶著風,那風裡都裹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急切,連腰間懸掛的佩劍劍穗,都被帶得向後飄飛,劃出細碎的弧線。
蹲下身時,他的動作驟然放得極輕,膝蓋觸碰到冰麵時,幾乎沒發出半點聲響。他甚至特意調整了姿勢,讓膝蓋先貼著冰麵緩緩下壓,生怕動作太急震到蜷縮在地的弟子——那弟子正抱著胳膊發抖,藍色門派服的下擺被冰碴磨得起了毛邊,馬坤的目光掃過那顫抖的肩膀,眼底的急切又添了幾分心疼。
緊接著,馬坤緩緩伸出右手劍指。那手指骨節分明,指節處因常年習武帶著淡淡的薄繭,卻絲毫不顯粗糙;指尖修剪得整齊利落,指甲邊緣被打磨得圓潤光滑,透著乾淨的弧度,連指甲縫裡都尋不見半點泥垢或汙漬——這般細致,一看便知是對自身言行舉止極重細節之人,哪怕在趕路遇險時,也沒怠慢過指尖的整潔。
他的劍指輕輕搭在弟子腕脈上,指腹剛一貼上對方的皮膚,便明顯頓了頓。那皮膚冰涼得像塊剛從冰窖裡取出的寒冰,寒意順著指腹往上鑽,連帶著他自己指腹的溫度都被吸走幾分。馬坤立刻屏息凝神,將注意力全聚在指尖,細細感受著腕脈下那微弱得幾乎要斷掉的跳動——起初還能摸到一絲淺淺的搏動,可沒過兩息,那跳動就變得忽輕忽重,像風中搖曳的燭火。
隨著感知漸深,他的眉頭也隨之心神的專注,一點點蹙了起來,眉心處擠出一道深深的豎紋,連額角的青筋都隱約顯了出來。
不過片刻,馬坤原本舒展的眉頭便緊緊擰成了疙瘩,那褶皺深得能夾住指尖,像兩團被蠻力擰在一起的粗麻繩,連額角都擠出了三道深深的紋路,將平日裡藏在錦袍下的焦急全然露了出來。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也一寸寸沉了下來,從略帶擔憂的淺灰,漸漸染成了如冰麵般凝重的深褐,連呼吸都比剛才急促了些——胸膛微微起伏,鼻息間帶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得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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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抬頭,目光先是落在那名蜷縮的弟子身上,隨即掃過圍攏過來的眾人,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求助,像是在沙漠中尋水的旅人。連聲音都比平時緊了幾分,尾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顯然是急得動了心火:“脈象虛浮得厲害,時斷時續的,像風中快滅的燭火。那寒氣邪性得很,像是順著經脈鑽進骨頭縫裡了,尋常的薑湯、驅寒符怕是壓不住,得想個穩妥的法子才行,再拖下去……”話沒說完,他便抿緊了唇,眼底的凝重又深了幾分。
陽星這時也快步走了過來,腳步雖快卻穩,每一步都踩在冰麵結實處,沒有半分慌亂——即便聽見馬坤的話,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像株曆經風雪的老鬆。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杏色長衫,領口和袖口的針腳處都磨出了毛邊,邊緣甚至起了些細碎的線頭,卻依舊被漿洗得乾乾淨淨,連衣料上的褶皺都透著股清清爽爽的利落,不見半點灰漬。
雖已是須發皆白,發絲和胡須都泛著銀亮的光澤,像落了層細雪,他的麵色卻透著健康的紅潤,像是被溫水浸過的蜜棗,絲毫不見老態龍鐘的疲態。他左手始終攥著個巴掌大的白瓷瓶,瓶身裹著層薄布,布麵磨得有些發亮,瓶身還沾著些許體溫,觸手溫熱——顯然是常年隨身攜帶、片刻不離的療傷藥,連瓶塞處都被摩挲得光滑,不見半分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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