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林已然進入了“裡世界”。
這是他自己給這裡取的名字。所謂裡世界,正是人鬼陰陽兩界之間的灰色地帶。
死掉卻未入地府的人會在此徘徊,待投胎卻未入六道輪回的鬼會在此遊蕩,甚至有些有特殊能力的妖,也能借裡世界進行短暫的空間穿梭。其實,這並非他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
裡世界的一切都透著腐朽與破舊,看不到半點希望,也沒有絲毫生命氣息。若是在這裡待得久了,無論人鬼,都會漸漸忘掉所有事,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來這裡的目的,餘下的生命裡,若沒有外力相助,便隻能在裡世界漫無目的地遊走,直至生命徹底消散。
葉蘇林雖道法精湛,卻也不敢托大。他掏出羅盤,手掐法訣,指尖捏著一縷伊藤詩織的頭發。
為確保朋友們的安全,他總會悄悄留些他們的頭發,每個人都不例外,如今看來,這習慣果然有用,這就開始循著氣息尋找她的下落。
“伊藤小姐!伊藤詩織!大漫畫家,你在哪兒?聽見我說話就吭一聲!”
葉蘇林握著羅盤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喊。聲音在裡世界空曠的空間裡回蕩,隆隆作響,還扭曲了他的聲線,乍一聽竟像是好幾個不同嗓音的人同時開口。
喊著喊著,他還順口叫起了對方的外號和筆名:“伊藤小姐!大凶妹!潤二!”
“男、男神?是你嗎?快來救救我!”
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葉蘇林瞬間聽出,這聲音雖有些虛弱變形,但說話的語氣和用詞,分明就是那位對他一直存有覬覦之心的“瘋子漫畫家”。哪怕她和光太的關係早已突飛猛進,卻始終覺得葉蘇林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我來救你了!你在哪兒?”葉蘇林立刻回應。
“廁、廁所!在二樓的廁所!”
葉蘇林心裡了然,一般來說,廢棄建築裡陰氣最濃鬱的地方,除了地下室,便是廁所。
他快步走到二樓廁所門口,卻發現大門被一層像蜘蛛網似的粘稠東西完全覆蓋,密不透風,看著格外惡心。
“這什麼玩意兒?也太臟了,我可不想用手碰……要是這會兒有把鋒利的刀就好了。”
葉蘇林剛在心裡念叨完,一把泛著冷光的長刀竟突兀地出現在他手中。
“咦?這刀哪兒來的?難道我還會‘言出法隨’?這麼高端的神通,我怎麼不知道?”
葉蘇林擺弄著長刀,滿臉疑惑。他早已丟失了關於妖刀村正的記憶,認不出這把刀的來曆,可這並不影響他使用。握住刀柄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力量便順著掌心傳遍全身。
葉蘇林揮舞著村正,三下五除二就將那粘稠的屏障割得粉碎,這才推開廁所門走了進去。
廁所裡的粘稠之物更多,每走一步,鞋底都會粘起一大團,又像膠水又像鼻涕,讓人頭皮發麻。而半空中,竟懸浮著一個巨大的蠶繭,伊藤詩織的臉露在外麵,其餘部位全被包裹在裡麵,連動都動不了。
“伊藤小姐,你這是準備化繭成蝶啊?”葉蘇林忍著笑調侃,“不過在廁所裡化繭,萬一出來的不是蝴蝶,是蒼蠅怎麼辦?”
“就算你是我男神,這時候能不能彆笑話我!”伊藤雪難得帶了點怒意,聲音發顫,“快幫我弄下來!我感覺自己的腿和下半身都沒知覺了,會不會最後隻剩上半身,變成傳說中的‘半身人’啊?”
“半身人也不錯啊,最起碼永遠不會得痔瘡,多省心。”
葉蘇林笑著接話,手上動作卻沒停。他挽了個漂亮的刀花,先將蠶繭從半空中切落,再揮刀一斬,包裹著伊藤詩織的繭殼便從中一分為二。
她的下半身還在,隻是被粘稠物體裹得嚴實,想來是長時間血液不流通,已經有些僵硬。
葉蘇林將伊藤詩織扶起,讓她趴在自己背上,後者立刻用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像撒嬌似的抱怨:“你怎麼才來啊?我感覺在這兒困了快一年了!”
“我的大漫畫家,你們昨天晚上才出事,今天一早光太就來報信,我們立馬就趕來了,哪兒晚了?是你在這破地方待得‘度日如年’罷了。”
葉蘇林邁開步子往外走,又忍不住嘟囔:“還有,你能不能彆貼這麼近?你那倆……實在有點壓得慌。”
他沒好意思把話說透,怕被和諧,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光太說你們經曆的一切,都是你漫畫裡畫過的情節,我記得之前也出過一次類似的事,這次怎麼變得這麼頻繁?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伊藤沒理會他的抱怨,反而把臉貼得更緊,輕聲說:“親愛的,我覺得是我的那支畫筆有問題,它要麼是被鬼附身了,要麼是化成妖了。它好像能跟我心意相通,把我的畫投射到現實裡。彆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畫筆?”葉蘇林琢磨著,“倒也有可能,畫筆是畫家傾注心血的載體,你們把腦子裡的想法通過畫筆落到紙上,本身就是把無形的東西變有形、把虛幻的東西變現實,要是畫筆真成了精,還真可能搞出這種事。”
“你的畫筆帶在身上了嗎?”葉蘇林問。
“本來一直帶在身上的,我隨時隨地有靈感就會畫下來,還把它當護身符,就算不畫也隨身帶。可來到這裡之後,就找不到了。”
伊藤雪的聲音有些失落,“那是一支胎毛筆,使用剛出生嬰兒胎盤裡帶出的頭發剪下來做的,特彆好用,不管畫畫還是寫字都順手,還特彆耐用,不像彆的毛筆用用就開叉掉毛,它從來不會。”
“畫畫寫字還用毛筆?夠複古的。”葉蘇林笑了笑,“行,那咱們就去找找這個‘罪魁禍首’。”
他停下腳步,手掐法決,召喚出一盞貼著符咒的油燈。這是“騎行引路燈”,本是用來給亡魂指引方向的,在裡世界裡,卻也能用來尋人尋物。
葉蘇林又拔了伊藤一根頭發,放在油燈上點燃,頭發化作一縷青煙,朝著遠處飄去。他背著伊藤,緊緊跟在青煙後麵,很快就走出了教學樓,穿過操場,進入了後側的體育館。
剛進體育館,葉蘇林不用青煙指引,就看到了目標。他忍不住咋舌:“乖乖,漫畫家,這就是你那支胎毛筆?好家夥,個頭也太大了吧!”
隻見體育館中央,立著一支比整座場館還高的“毛筆”,筆杆粗得像橋墩子,而由嬰兒胎毛製成的筆頭,竟像無數條活的蚯蚓似的,在那裡不停蠕動,看著又惡心又詭異。
可等葉蘇林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些筆毛的蠕動並非無意義,它每一根筆毛都在地麵上“作畫”,畫出的場景竟與現實一一對應。
有他帶著三個徒弟走進學校的畫麵,有他們分道揚鑣布置陣眼的畫麵,還有禾寶、秋山勇、德川真跡各自布陣的細節……而最後一幅畫,正是他背著伊藤詩織站在體育館裡,看著這支“擎天大毛筆”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