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收了東西,態度明顯緩和,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自己人”的透底意味:
“小兄弟...老哥跟你說句實在話,這城裡...正鬨霍亂呢!”
他眼神往城裡方向瞟了瞟,仿佛那兩個字帶著瘟疫的腥氣。
“屍體堆得燒都燒不完!你兩口子要是沒啥要緊事,最好彆進去...沾上就麻煩了!”
張爻假的厲害,臉上肌肉猛地一跳,連帶著橡皮艇都跟著晃蕩起來。
“霍亂?!”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那...那這一城的人...不就都...”
“倒也沒那麼邪乎!”
男人看她反應激烈,趕緊往回找補,語氣故作輕鬆,但也極其勉強。
像一層薄紙蓋在深淵上。
“發現症狀的立馬轟出城,死了的...拖出來當場就燒,還算...可控吧。”
“可控”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乾澀得如同嚼蠟。
“那...那染上了...就沒人管了?!”
白羽隻覺得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袖筒裡的指節瞬間攥得死白。
張爻趕緊用力拉了她一把,對著紅袖箍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帶著刻意的顫抖:
“謝...謝謝大哥提醒!我們...我們就是來找人的,有急事...實在沒辦法...”
她一邊說,一邊暗暗捏了捏白羽冰涼的手指。
紅袖箍見多了這種又怕又不得不進的表情,見怪不怪地揮揮手。
“行吧,上去登記!臨時停船收費三斤糧。記住,進去少碰水,彆亂吃東西!感覺不對趕緊出來!”
那語氣,仿佛進去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個巨大的停屍間。
“謝謝大哥...”張爻忙不迭點頭,轉身要將小船係好。
就在這時,白羽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嘴唇失去血色,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掙紮。
“阿爻,彆進去了。”
她的聲音帶著破碎,每一個字都像用儘了全身力氣。
“我知道你想乾嘛...城裡情況比想的更糟,我不能...”
她沒說完,但眼底洶湧的恐懼早已說明一切。
張爻看著她煞白的臉,心中了然。
反手握住白羽冰冷的手,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你的長輩,就是我的長輩。我能幫同學,難道還不能幫梁叔一把?!彆怕,有我在!”
她頓了頓,放軟了聲音試圖安撫。
“這樣,你留在這裡等,我送完藥,馬上出來”
“不行!”
白羽像是被燙到一樣,眼中那份恐懼,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固執取代。
“要去,也是我去!”
她攥緊張爻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指節泛著青白。
“你說什麼呢!我還能讓你去?!”
兩人目光在空中膠著,寸步不讓。
空氣都凝固了,隻剩下抽水機單調巨大的轟鳴,像敲在人心上的喪鐘。
僵持了片刻,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和擔憂。
最終,各退一步,默默將自己捂得更嚴實,並肩踏上通往“巢穴”的鐵梯。
頭頂是濃煙,腳下是惡臭汪洋,抽水機的轟鳴震得鐵梯都在微微顫抖。
翻過牆頭,交了“過路糧”,兩人扒在濕漉漉的城牆上,終於看清了城內景象。
整座城,如同被浸泡在汙穢的泥潭裡。
房屋雖沒被完全淹沒,但低窪處的積水也漫過了小腿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