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廳,隻有白文清還算鎮定。
等老爺子喘氣的空檔,她起身倒了杯溫熱參茶,輕輕放在老爺子手邊的茶幾上,聲音放柔。
“爺爺,您消消氣,喝口茶順順,身體要緊。”
白寶山接過茶杯,杯蓋碰著杯沿發出輕微聲響。
他重重歎了口氣,渾濁老眼裡翻湧起深沉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悔恨。
他目光落在虛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杯壁。
當年...是他鬼迷心竅,為了攀上那根通天高枝,為了富貴權勢,狠心扔下了發妻秀芬和年幼的長子崇鈞。
後來娶的高乾獨女,性子跋扈,手段厲害,把他壓得死死的。
他再惦記北方的娘倆,再愧疚,也不敢有絲毫表露,更彆提暗中幫襯。
一分錢,一粒米,都沒敢送回去過,生怕被高乾家發現,前功儘棄。
好不容易熬到那後老伴兒病逝,他生意根基也穩固如山,再沒人能壓他一頭。
他頭一個念頭就是回去,認回大兒子,補償那被他虧欠了半輩子的母子。
可...那娘倆的骨頭,硬的厲害!比他還強!
發妻積勞成疾沒幾年便早逝,兒子白崇鈞那個倔驢,根本不認他這個爹。
連帶著孫女白羽,對他也是冷若冰霜,視如陌路。
後來更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想操辦後事,想把孤零零的孫女接回來...結果呢?
那丫頭,咬著牙自己挺,把父母的後事辦得妥妥當當,把他所有好意都拒了。
連他給的錢,都原封不動退回,那份倔強和硬氣,像刀子一樣紮在他心上。
現在,又是這該死的末世,天翻地覆。
一想到白羽可能在哪個角落掙紮,他心裡就跟油煎似的,又痛又悔。
那是他長子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他對秀芬和崇鈞,永遠也還不清的債。
白寶山猛地攥緊茶杯,渾濁老眼裡閃過一絲狠勁兒。
這次,他非得把這流落在外的親孫女接回來不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護著!
這不僅僅是為了還債,更是他現在唯一能抓住關於那母子二人的念想了。
白寶山喝了幾口參茶,順了順翻騰的氣血。
目光環視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兒孫,最後落在還算穩重的白文清身上。
“文清,備車。”
白文清心裡咯噔一下,有了不好預感。
“爺爺,您這是...”
白寶山拄著拐杖起身,目光投向大門,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我親自上門,接我孫女回家!”
白文清看他那副搶人的架勢,太陽穴突突直跳,趕緊上前,虛扶住老爺子胳膊肘。
“爺爺,您容我說句話。”
扶著老爺子重新坐下,眼神飛快地瞟了眼窗外泛起的灰白。
“您瞧,這天眼看就要亮透了,您這歲數,再頂著大日頭奔波,身子骨哪受得了?
萬一有個閃失,我們這些小的可擔待不起。”
她仔細觀察老爺子臉色,見他雖然眉頭還鎖著,但撚佛珠的手指慢了下來,氣息也平穩了些,才接著說。
“人就在那棟小彆墅裡,剛續了租,一時半會兒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