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俯看母親:“我姓黃、我才姓黃,你搞搞清楚吧,你姓個屁的黃!”
黃老太堅決扞衛自己冠夫姓的權利:“你才不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是姚黃氏!”
“哈哈、哈哈哈!”黃利琳眼淚都笑出來了:
“姚黃氏?老太太哎,這是哪年的老黃曆?前朝亡了!亡了!醒一醒吧!”
黃利琳抹一把淚,看似臉上在嘲笑,心底卻一片死灰:
“我算是瞧明白了,你對老黃家,嗬,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你不僅要把自己完全奉獻給丈夫與兒子,你還想拉我當墊背。”
“可你瞅瞅我爹,自打我記事兒起,他就對你動輒嗬斥打罵,你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嗎?”
“你還自詡老黃家的當家主母?哈哈!給豁口碗、漏底鍋、發黴筷子當家,是吧?”
“從小到大,你就規訓我要守規矩,女人要以男人為天。”
“啥子在家從父,從兄弟,嫁人從丈夫,丈夫死了從兒子。”
“嗬,你就跟得了兒子癌晚期一樣,非得拚命護著你的兒子們。”
“哪怕用小妹妹換一把碎大米,哪怕逃荒路上隨時隨地準備獻祭我,你也要保護好老黃家的香火,無底線維護你的兩個兒子!”
“閨女不是你親生的嘛?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嘛?”
“劉老太,我恨你!”
黃利琳把積攢了四十年的一口怨氣,今天全部傾倒出來,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回想自己這兵荒馬亂的前半生,四十年來,沒有一天好日子給她過。
哪怕後來嫁給了姚勝利,黃利琳內心深處也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一覺醒來榮華富貴就沒了。
她吃過苦、受過罪、經曆過絕境,見識過這個世界最肮臟、最危險、最令人作嘔的一麵。
在黃利琳的潛意識裡,始終沒有安全感。
哪怕她給姚勝利生了兒子,哪怕她擁有尋常人豔羨的文工團領導工作,哪怕她跟姚勝利的婚姻受到公家律法的保護。
黃利琳沒有安全感,已經刻進了骨子裡,她控製不住自己,也無從改變這份惶惶不可終日。
……
林熹微、秦南城、姚勝利站在病房外,本來是路過醫院上來瞧一瞧。
結果,聽到了病房裡如此歇斯底裡的一場衝突。
事實上,林熹微來醫院是做產檢,秦南城自然是來陪檢。
隻有姚勝利是來探望嶽父嶽母,順帶接老婆回去。
林熹微雙手捧在孕肚上,止不住蹙眉,心想:
[這個時候堅決不能進去病房裡麵,黃利琳情緒失控,黃老太也連哭帶罵,黃老爹更是生死不明。]
[我如果跟南城一起進去,那可就是火上澆油、傷口撒鹽!]
[老姚還是自己進去吧,我們兩口子抓緊去做b超,好容易來一趟大醫院,b超很有必要。]
這個年代的黑白b超大醫院可以做,彩超自然是沒有,胎兒大排畸也沒條件做。
林熹微暗暗拉了拉秦南城袖子,自家老公回頭看一眼她,夫妻倆心有靈犀一點通:
“爸,我先帶熹微去做b超……”
“晚上就算了,科室專家都沒在,估計隻有急診科值班大夫,明天下午專程來一趟吧。”
姚勝利老慫慫一枚,清官難斷家務事,根本不敢一個人麵對病房裡發瘋發癲的黃利琳母女。
關鍵時候,還是林熹微腦子足夠活泛,眼珠子微微一轉,借口就有了:
“爸,下午不探望病人,晚上更是不合適,再說了,我們兩口子都沒拎東西,空手進去多難看嘛。”
這個人情禮數借口,不可謂不正經,簡直是無懈可擊。
秦南城立馬跟上老婆的思路,補充一句:
“您那嶽父大人命懸一線,我倆小輩指定是不合適進去探病,萬一那啥,對吧?好心探病不成,反倒結了仇。”
言下之意,我倆要是進去了探病,萬一給黃老爹氣死了,豈不是狠狠結下了梁子?
姚勝利無奈咂咂嘴,尷尬一笑:“哦,好。”
林熹微與秦南城如蒙大赦,二人轉身就跑。
身後,病房裡黃老太歇斯底裡地咆哮,魔音貫穿整條走廊:
“黃利琳,瘋了啊?我不重視家裡的男丁,我重視你個潑出去的水?你都四十幾了啊,你還跟我說這些?你腦殼被驢踢了!”
“我就是腦殼被驢踢了!我還腦殼進了水!!我更是腦殼被門擠了!!!”
黃利琳的嘶吼咆哮更是升級版,震蕩的病房裡嗡嗡響,走廊回音格外嘹亮:
“既然我是潑出去的水,那你乾啥要跟著我住?啊?我呸!”
“這麼些年,我忙前忙後伺候你們老兩口,你們兩個全當我閒得慌,是吧?”
“你老頭子癱在床上這些年,是誰在病床前儘孝?是我!”
“你有個頭疼腦熱是誰照顧你?也是我!”
“逢年過節置辦漂亮衣裳、新鞋新首飾,又是誰?還是我!”
“你有瞅見我的付出嗎?你沒有!你瞎!你隻能看見兩個兒子不容易!你哪隻眼睛都瞅不見我的心酸!”
姚勝利終歸是對黃利琳有點感情,聽到她哭訴自己的不容易,姚勝利心裡也不是滋味。
“爸,您咋來了?”姚偉傑從廁所倒尿袋回來,瞅見父親站在門外聽牆角。
“啊?哦,嗬嗬!”姚勝利隨便打了個馬虎眼,沒正麵回應。
姚偉傑往裡麵一張望,大驚失色:
“呀!壞了!我姥爺那個心電儀……拉成直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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