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祺祥說出這番話，也就等於他承認了這件事。
李默尖銳地試探，迎來了對方極為坦誠的回答。
黃祺祥的態度，令人感到有些窒息。說明李默所說的事情，他全部都清楚，否則不會回答得這麼乾脆。而對方也沒有直接承認，隻是表達了意思，那就是他給出這條路，就是讓李默不要再查下去。
“如果我要繼續查，你會把我怎麼辦？”
李默看向黃祺祥，眼神也徹底冷了下來。
現在他感覺，兩人宛若赤膊對陣的劍客，仿佛下一劍就會一劍封喉。如果是以前，麵對黃祺祥這樣段位的大佬，他會想辦法後退，想辦法將禍水東引，想辦法找靠山幫忙。
可是自從黃繼學教過他之後，他知道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去麵對。事事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然後再進行處理，哪有那麼多的好事。
李默現在就是單槍匹馬與黃祺祥對陣，好在他發現當自己改變心態之後，也沒有那麼多的畏懼。
黃祺祥笑了笑：“李默，咱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你是什麼人，你自己最清楚。你有遠大的前途，趨吉避凶，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都是本能而已。”
說到這裡，黃祺祥仿佛能夠看穿他一樣：“對你來說，這些無非就是籌碼。你手上的報告是這樣，你去調查的行為也是。我現在給你一個好的契機，你去提升自己。如果等你到我這個位置的時候，你還願意去查，那我也敬你是一條漢子。”
黃祺祥仿佛一眼就能看穿李默的內心，知道他心中的動搖。
李默心裡是有些動搖，但是他沒有死心：“你這個契機，我可不敢碰。乾這種喪儘天良的事情，難不成你真覺得自己無法無天？”
黃祺祥給的條件的確很好，但是李默怎麼可能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呢。看似是一時提拔了，那麼以後清算的時候，誰又能跑得掉？
李默不是一個短視的人，所以對黃祺祥的條件，可以說是嗤之以鼻。
黃祺祥自然知道李默怎麼想的，他嚴肅說道：“你不會認為，這石碑鎮也好，老山縣也好，裡麵的事情都是我的事情吧。那你可就高看我了，你隻看到老山縣每一任一把手都是我的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是誰的人？彆人隻能看到，無論什麼慶州市換什麼樣的一把手，我這個三把手，始終都是誰也奈何不了的一股力量。你覺得，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黃祺祥一說，等於是說他自己也是棋子。而他的背後，自然是省裡麵的關係。能夠在一市之中，進行這樣的布局，起碼也是省服前十才有這個能力。
黃祺祥給李默說了一個故事，明神宗時期，平民張差持棍闖入太子東宮行刺，疑為神宗寵妃鄭貴妃指使，意圖為其子福王奪儲。結果首輔方從哲、刑部侍郎張問達等將案件定性為“瘋癲闖入”，速斬張差滅口。
神宗親自召見群臣，聲稱“勿離間我父子”，而且太子朱常洛非常配合。最終僅處死張差及兩名太監，未深究幕後主使。
說完這個故事之後，黃祺祥緩緩說道：“首輔方從哲、刑部侍郎張問達，他們就是朝堂上的一枚棋子。為什麼明明刺殺太子這麼大的事情，最終不了了之。這就是因為，上麵的想要息事寧人，下麵的也不願意摻和其中。
就連被刺殺的太子，固然對這件事肯定有很大的意見，不過看看上麵再看看下麵，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這時候如果跳出來一個人，大喊張差乃是行刺太子，為的就是奪儲，你覺得他的後果如何？”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一個故事，將該說的話都說了。
他一段故事幾個人物，神宗、鄭貴妃、太子、福王、平民張差、首輔方從哲、刑部侍郎張問達，都能夠在李默查出來的這件事中，找到對應的人物。
最簡單的就是平民張差，他就是這一係列事情中的執行者，而他的背後站著鄭貴妃和福王。福王是神宗的兒子，他是既得利益者，而運作的是鄭貴妃。因為鄭貴妃得到了神宗的寵信，所以才敢去做這樣的事情，而她也想要從中獲得利益。
首輔方從哲、刑部侍郎張問達則是兩重身份，一重是具有特殊身份的關鍵人物，另一重他們是服從於神宗的下屬。
而神宗則是有意偏袒的權威者，他或許也知道這件事情況，可是他不想要追究這件事。
太子則是受害者，可是他不敢說話，因為他一旦說話的話，或許位置就不保了，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當然這些人物，也不代表每個人物就明指現實中的某一個人。他的形象，代表的是某一類人。
如果一一對應，李默還真在其中找不到一個屬於自己的角色。他並不是受害者，而是這個故事的局外人。
“局外人就要乾局外人的事情。”
黃祺祥看著李默，輕聲說道。
李默則是反問一句：“可是現在局外人已經牽扯進去了。”
“牽扯得不深，不知者不為過。可如果明知故犯，那就法不容情了。”
黃祺祥語氣依然是不緊不慢。
“好一個，法不容情。”
李默的笑容帶著譏諷。
“言儘於此了，小夥子你怎麼想或者怎麼做，都跟我關係不大。我還是很看好你的，也希望你不要受到一些事情的影響。”
黃祺祥已經感受到了李默的態度，他便要結束談話。
對他而言，話不投機半句多，今天能夠跟李默說這麼多話，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儘了。
黃祺祥起身離開了會議室，李默仍然坐在裡麵，麵露沉思。
沒有人進入會議室，他仿佛被人遺忘在這裡。正如黃祺祥剛才所說的那樣，他此刻宛若一個局外人。
沒多久，外麵響起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李默起身走到窗戶邊，看到黃祺祥和李清梅在眾人相送下上了車。
車子緩緩駛離縣委大院，堅實的水泥路麵之上，甚至都沒有留下一點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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