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踏著滿庭月色來到凝霜閣前。凝霜閣是邵明珠特意為司馬凝霜的住處起的名字。夜露沾濕了他的錦靴,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躁意。忽地,一縷琴音穿透夜色飄來,弦聲澀滯,似有萬千心事揉碎在府商角徵中。
"此去半生太淒涼,花落惹人斷腸..."
那熟悉的調子讓邵明珠渾身一震。他抬手止住要通報的婉兒,獨自站在雕花廊柱下。茜紗窗上,妻子單薄的身影正在琴案前微微顫動。
"你我天涯各一方..."
這是永嘉三年他寫下的《此去半生》。那時禁軍械鬥,邵明珠差點被打死,是凝霜把她接到永樂宮細心照顧。等他傷好有感而發特意將這首歌寫了出來。如今再聽,竟恍如隔世。
邵明珠輕輕推開門扉。燭光下,司馬凝霜素衣散發,纖指在焦尾琴上撥出最後一個顫音。案頭宣紙墨跡斑駁,竟是默寫了全篇詞稿。一滴淚正落在"唯有過客留人間"的"人"字上,將墨跡暈開成破碎的痕跡。
"我追著你的月光,淚卻濕了眼眶..."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琴側那處焦痕——那是永樂宮失火時被火苗灼傷的。
邵明珠的佩劍突然"錚"地一聲撞上門框。司馬凝霜猛地抬頭,禁步上的玉墜撞得叮當亂響。
"老爺..."她慌忙拭淚,卻帶倒了案頭燭台。滾燙的蠟油潑在"半生的遺憾誰來寫"那句上,將"遺憾"二字永遠封存。
他大步上前握住她顫抖的手,發現掌心全是細密的掐痕。"花開又花謝花漫天..."他低聲續上那句詞,拇指撫過她眼下的青影,"是你忽隱又現。"
窗外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那是重裝鐵騎在集結準備往城外進發,火把的光透過窗紗,在她臉上投下血色的網格。就像去年洛陽宮變時,神機營的火把透過雕花窗欞投在她身上的光影。
"朝朝又暮暮,朝暮間..."司馬凝霜突然抓住他的前襟,蜀繡蟒紋在素白指間扭曲變形,"卻難勾勒你的臉!明珠,我快記不得當年在洛陽時,那個為我遮風擋雨得少年郎了..."
邵明珠呼吸一滯。他看見妝台上那枚玉佩——那是永嘉三年王延被殺,他送給司馬凝霜的信物,如今卻殘缺了一角。
"我輕歎浮生歎紅顏..."他忽然拔劍斬斷琴弦,七根冰弦齊齊迸裂,"來來去去多少年!"餘音在屋內淒厲回蕩,驚飛簷下宿鳥。
斷裂的琴弦在燭光下微微顫動,像他們之間將斷未斷的情絲。司馬凝霜的淚終於決堤:"半生的遺憾誰來寫...唯有過客留人間..."
"我不是過客。"邵明珠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窗外。順天府的萬家燈火儘收眼底,更遠處是連綿的軍營篝火。"看見了嗎?那些都是我為你打下的安穩人間。"
她卻在搖頭,珠釵上的流蘇掃過他手背:"此去半生兩茫茫...不及深情一場..."
更鼓敲過四響。邵明珠解下猩紅大氅裹住她單薄的肩膀,就像當年雪夜裡那樣。"睡吧。"他吹滅殘燭,在黑暗中吻去她唇邊鹹澀的淚,"明日我讓靈兒送安神湯來。"
踏出房門時,身後傳來半句哽咽的唱詞:"...癡人隻為情惆悵..."
簷下鐵馬叮咚,像極了她珠釵上搖晃的珍珠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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