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半月風塵仆仆的行軍,當順天府巍峨的宣武門城樓終於映入眼簾時,邵明珠心中緊繃的弦才真正鬆弛下來。他幾乎是第一時間甩開了大隊人馬,隻帶著少數親衛,策馬直奔那座已掛上嶄新“燕國公府”鎏金大匾的府邸。身後傳來拓跋猗盧豪邁的笑聲和慕容廆沉穩的叮囑:“子卿!今日且放過你!明日!明日老夫定要帶好酒登門!不醉不歸!”拓跋銳和慕容皝也笑著附和。邵明珠頭也未回,隻揚手揮了揮,留下一句:“知道了!”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馬蹄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快四個月了……他心中默算著,目光投向府邸方向,帶著一絲近鄉情怯的柔軟。尤其想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他的女兒小平安。出征時她還隻會咿咿呀呀,如今已該滿周歲了,不知長成了什麼模樣?是否還認得他這個久彆的父親?趕在年關前回來,總算沒有錯過她人生第一個重要的生辰。
燕國公府門前,早已是張燈結彩,喜氣盈門。朱漆大門洞開,仆役侍女分列兩側,垂首恭迎。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門前台階上那六道或端莊、或溫婉、或明豔、或清麗的身影。她們皆盛裝華服,臉上洋溢著期盼與喜悅的光芒,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策馬而來的那道挺拔身影。
邵明珠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動作利落依舊,目光卻第一時間鎖定了慕容嫣懷中那個裹著大紅錦緞鬥篷、隻露出一張粉嫩小臉的小小人兒——小平安。
“老爺!”夫人們紛紛迎上前。
邵明珠卻徑直走向慕容嫣,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嫣兒,平安……”
慕容嫣清冷的臉上此刻也滿是暖意,小心翼翼地將女兒遞過去:“夫君,平安很好,前幾日剛過了周歲,抓周時抓了你的印信呢。”語氣中帶著一絲為人母的驕傲。
邵明珠小心翼翼地接過女兒,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小平安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風塵仆仆、卻帶著熟悉氣息的“陌生人”,小嘴一癟,似乎要哭,但很快又被邵明珠身上那股讓她安心的氣息安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抓向父親沾著塵土的胡茬。
“平安……爹爹的平安……”邵明珠的心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填滿,所有的疲憊、殺伐、權謀算計,在這一刻都被懷中這小小生命的柔軟和依賴衝刷得乾乾淨淨。他低下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女兒嬌嫩的臉蛋,惹得小平安咯咯笑了起來。
抱著女兒溫存片刻,邵明珠才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一張張如花笑靨。司馬凝霜眼中是欣慰與深情,趙靈兒眼中是心疼與歡喜,拓跋婧瑤興奮地衝他眨眼,王芸熙溫婉含笑,羊獻容則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寧靜滿足。他還注意到,在人群稍後,站著兩個小身影——一個是穿著素雅服飾、神情有些怯生生的八歲女孩,正是清河公主;另一個則是與司馬凝霜有七八分相似、眉眼間帶著絕世容顏的少女,是司馬凝霜的胞妹,開原公主司馬凝雪。邵明珠對她們溫和地點點頭:“清河,凝雪也來了。”
“見過燕國公!”兩位公主連忙行禮,眼中帶著敬畏。
“好了,外麵風大,都進去吧。”司馬凝霜作為大夫人,適時開口,聲音帶著女主人的溫婉與關切。
邵明珠將小平安交還給慕容嫣,在眾夫人的簇擁下步入府門。闊彆數月,府中一切依舊,卻又仿佛處處透著新生的榮光與暖意。
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珍饈佳肴擺滿了巨大的紫檀木圓桌。燕國公府正廳內燈火通明,暖意融融。邵明珠換上了一身舒適的錦袍,坐在主位,一掃戰場上的肅殺,眉宇間儘是歸家的輕鬆與得意。他左手邊是司馬凝霜、趙靈兒、王芸熙,右手邊是拓跋婧瑤、慕容嫣,羊獻容則坐在稍側的位置。清河公主和開原公主司馬凝雪兩個姑娘坐在下首,小臉上也滿是好奇和興奮。
仆役們穿梭侍奉,氣氛熱烈而溫馨。邵明珠心情大好,胃口大開,尤其不忘照顧清河公主。
“清河,嘗嘗這個糟溜魚片,順天府一絕!還有這紅燒鹿筋,最是滋補!”他親自夾了好幾筷子菜放到清河公主碗裡,堆得小山似的,看得小姑娘受寵若驚,小臉紅撲撲的。
“多謝……多謝國公爺!”清河公主小聲地道謝,聲音怯生生的。
“叫叔就行!”邵明珠大手一揮,豪氣乾雲,又轉向略顯拘謹的司馬凝雪,“凝雪,彆光看著,多吃點!靈兒,你多照顧著點凝雪妹妹,自從陛下賞賜了公主府,來的次數也少了,一家人千萬彆生分了。”
趙靈兒溫柔一笑,應聲道:“夫君放心。”隨即細心地為司馬凝雪布菜,輕聲介紹著菜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靈兒看著邵明珠眉飛色舞的樣子,抿嘴一笑,柔聲道:“夫君,這次襄國大捷,震動天下。姐妹們雖在府中,也日夜懸心。夫君在陣前如何神勇,可否說與我們聽聽?也好讓我們……開開眼界?”她眼中帶著促狹的笑意,顯然是想逗逗這位凱旋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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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立刻點燃了邵明珠的“表演欲”!
“哈哈!靈兒問得好!”邵明珠放下酒杯,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點燃了兩盞小燈籠!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那架勢,仿佛又回到了點將台上!
“說起這襄國之戰啊……”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說書人般的抑揚頓挫,“那真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波瀾壯闊!蕩氣回腸!”
他目光炯炯地掃過眾位夫人,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
“話說那日!巨鹿原野!烏雲壓頂!殺氣彌漫!石勒那羯狗,糾集了十七萬大軍!旌旗招展,刀槍如林!那陣勢,嘖嘖嘖,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頭!嚇得天上飛鳥都不敢過!”他誇張地比劃著,手臂張開,仿佛要擁抱整個戰場。
“我軍呢?雖然也是兵強馬壯,但石勒那廝,龜縮在襄國城裡,當起了縮頭烏龜!死活不肯出來!本王……咳咳,本公!”他得意地糾正了一下自稱,“一看,這不行啊!得把他引出來打!於是乎,本公略施小計!讓段末波那小子,帶著幾千人馬,假裝去搶他糧草,還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石勒那蠢貨果然上當!以為我軍鬆懈,帶著他那十七萬大軍就嗷嗷叫著衝出來了!哈哈!正中本公下懷!”
夫人們都忍著笑,配合地點頭,眼神裡滿是“你繼續編”的鼓勵。
邵明珠越說越起勁,唾沫星子都快飛出來了:
“石勒大軍一出城!好家夥!那真是人山人海!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旌旗蔽日!塵土飛揚!本公站在高坡上,看著那烏泱泱一片,心裡那個激動啊!這不是送上門來的功勞嗎?!”
他猛地一拍桌子嚇得清河公主一哆嗦:“本公當即下令!擂鼓!進軍!神機營的炮火,給我狠狠地轟!轟他娘的!”
他模仿著炮聲:“轟隆!轟隆!轟隆!那炮彈,跟長了眼睛似的!專往石勒中軍帥旗底下砸!炸得他人仰馬翻,哭爹喊娘!那場麵,比過年放炮仗還熱鬨!”
“然後呢?”拓跋婧瑤最是捧場,雙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問。
“然後?”邵明珠眉毛一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然後本公一看,時機到了!擒賊先擒王!本公翻身上馬!提起我那杆方天畫戟……哦不,是馬槊!重若千鈞的馬槊!”他比劃了一個持槍的動作,虎虎生風。
“點齊兩千玄甲衛!那可都是本公親手調教出來的鐵血兒郎!個個以一當百!身披重甲,刀槍不入!騎著高頭大馬,那馬都披著鐵甲,跑起來地動山搖!跟鐵浮屠似的!”
他站起身來,在桌邊踱步,仿佛在指揮千軍萬馬:
“本公一馬當先!大喝一聲:‘玄甲衛!隨本公——衝陣!斬旗!誅殺石勒!’聲如雷霆!震得石勒軍前排士兵都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