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妯娌們的歡聲笑語如同溫暖的溪流,流淌在冬夜裡。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府邸另一側書房內的“淒涼”景象。
邵明珠和趙翔這對難兄難弟,被自家夫人集體“放逐”了。趙靈兒臨走前那句“你們兩個傻男人今日獨守空房,不許來我們姐妹這!”的禁令猶在耳邊,幾位夫人更是默契地吩咐丫鬟鎖好了各自院門,擺明了今晚要“孤立”這倆惹禍的男人。
邵明珠看著空空蕩蕩的書房,再看看身邊同樣一臉無奈又帶著點“活該”表情的趙翔,忍不住搖頭失笑:“得!看來今晚咱哥倆是被掃地出門了!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了!”
趙翔也是苦笑:“可不是!大嫂發話,誰敢不從?兔兒,你說咱倆這是何苦來哉?一個打了人家侄子,一個罰了自家媳婦跪地板……現在好了,報應來了,連個熱炕頭都混不上!”
邵明珠哈哈大笑,拍了拍趙翔的肩膀:“沒炕頭怕什麼?有酒就行!來人!把暖閣收拾出來!多搬幾壇‘仙人醉’!再弄幾個下酒菜!今晚,咱哥倆就喝個痛快!喝他個一醉方休!讓她們女人家自己樂嗬去!”
“好!一醉方休!”趙翔也被激起了豪氣,鬱悶一掃而空,“正好!咱哥倆也好久沒痛痛快快喝一場了!”
暖閣很快被布置妥當。巨大的火炕燒得很熱,驅散了深冬寒意。桌上擺滿了醬牛肉、鹵豬耳、花生米等下酒硬菜。幾壇泥封的“仙人醉”被搬了進來,濃鬱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兩人也不用酒杯,直接拍開泥封,抱起酒壇!
“來!翔哥!第一口!敬咱們兄弟情義!管他娘的風風雨雨!乾了!”邵明珠豪氣乾雲。
“乾!”趙翔毫不含糊,仰頭就是一大口!辛辣醇厚的酒液滾入喉嚨,帶來一股灼熱的暖流,瞬間點燃了胸中的豪情!
幾口烈酒下肚,暖意升騰,話匣子也徹底打開。兩人從紐約街頭的初識,聊到洛陽時期跟司馬越鬥智鬥勇,再說到幽州的創業,王浚的提攜,拓跋、慕容的聯姻,襄國血戰的驚險……往事如煙,曆曆在目。笑聲、感慨聲、罵娘聲主要是罵王浚)在暖閣裡回蕩。
酒至半酣,邵明珠放下酒壇,抹了把嘴角的酒漬,眼神雖然帶著醉意,卻依舊銳利。他看向趙翔,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翔哥,說點正事。那‘燧發’的玩意兒……怎麼樣了?有眉目了嗎?”
提到“燧發”,趙翔眼中醉意瞬間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技術宅特有的專注和興奮光芒。他放下酒壇,搓了搓手,仿佛要驅散酒氣帶來的微醺感:
“嘿!你不提我還忘了!正想跟你說呢!”他語氣帶著一絲得意,“基礎原理,沒問題了!”
邵明珠精神一振:“哦?!快說說!”
趙翔拿起一根筷子,蘸著酒水在桌麵上畫了起來:
“你看,關鍵就在這‘燧石’和‘擊砧’火鐮)的配合上!我反複試驗了各種燧石的硬度和角度,還有擊砧的材質和形狀!現在基本能保證,扣動扳機後,燧石能穩定地、高速地撞擊在擊砧上,擦出足夠多的、溫度極高的火星!”
他用筷子在桌麵上重重一劃,模擬撞擊的動作:“火星直接落入引藥池!引燃速度比火繩快十倍不止!而且不受風雨影響!可靠性大大提高!”
邵明珠聽得眼中精光爆射!這簡直是革命性的突破!他迫不及待地問:“那……能裝槍上了嗎?什麼時候能列裝神機營?!”
趙翔臉上的興奮稍微收斂,露出一絲技術攻堅者特有的凝重和一絲無奈:
“原理沒問題,但……工藝!工藝卡住了!”
他歎了口氣,解釋道:“難點有兩個。”
“第一,彈簧!”趙翔比劃著,“燧石需要被一個強力的彈簧瞬間彈射出去撞擊擊砧!這個彈簧的力道、韌性、使用壽命要求極高!我們現在用的普通鋼片,要麼力道不夠,打不出足夠的火星;要麼太脆,撞擊幾次就斷了;要麼用久了就疲軟無力!需要找到一種特殊的鋼材,或者改進淬火工藝,做出既強韌又耐用的彈簧!這個……還在反複試驗,廢掉的彈簧堆了半個庫房了!”
“第二,擊砧的耐磨性!”趙翔繼續道,“燧石撞擊力很大,而且頻率高!普通的鐵片做擊砧,打不了幾十下就坑坑窪窪,甚至變形斷裂!火星效率直線下降!需要一種更硬、更耐磨的材料!我試過滲碳、淬火,甚至想過用隕鐵……效果都不理想!還在摸索!”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自信和一絲不甘:“不過兔兒你放心!方向是對的!路子已經摸清了!就是材料和工藝細節需要時間打磨!我已經讓工坊那邊日夜趕工,輪班試驗!也派神闕衛的人去各地搜尋特殊礦石和工匠了!我估摸著,最多再有三五個月!隻要解決了彈簧和擊砧的壽命問題,把擊發機構的可靠性穩定下來……燧發槍!絕對能成!”
“三五個月!”邵明珠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太好了!翔哥!這事就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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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酒壇,重重地和趙翔碰了一下:“等燧發槍列裝神機營!那才叫真正的神機營!什麼石勒!什麼劉聰!什麼王浚!在咱們的火槍陣麵前,都是土雞瓦狗!到時候,咱們兄弟橫掃天下!指日可待!”
“哈哈!那是!”趙翔也被邵明珠的豪情感染,大笑道,“到時候,讓神機營的兄弟們人手一支!三段擊!火力覆蓋!保管打得那些胡虜哭爹喊娘!讓王浚那老匹夫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神兵利器’!”
兩人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燧發槍列裝後,神機營橫掃千軍的壯觀景象!酒壇碰得砰砰作響,烈酒如同燃燒的鬥誌,在胸中激蕩!
“來!翔哥!為了燧發槍!乾!”
“乾!為了橫掃天下!”
酒越喝越多,話越說越豪邁。從燧發槍聊到未來的火器發展,聊到蒸汽機趙翔提過構想),聊到鐵路邵明珠覺得是天方夜譚但很感興趣),聊到如何治理天下,聊到如何讓百姓富足……天南海北,無所不談。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仿佛都被這濃烈的酒氣和兄弟間毫無保留的暢談驅散了。
夜深人靜,火炕依舊滾燙。幾壇“仙人醉”已經見底。邵明珠和趙翔都喝得酩酊大醉,東倒西歪地靠在暖榻上。邵明珠抱著空酒壇,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翔哥……好兄弟……一輩子……燧發槍……打他娘的……”趙翔則抱著一個軟枕,呼呼大睡,嘴角還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暖閣內酒氣彌漫,鼾聲漸起。兩個被夫人“流放”的男人,在這寒冷的冬夜,用烈酒和兄弟情誼,為自己構築了一個短暫卻無比酣暢淋漓的避風港。窗外寒風依舊呼嘯,但暖閣內,兩顆緊密相連的心,卻如同那燃燒的炭火,熾熱而堅定。未來所有的挑戰和風暴,似乎都在這份情誼和共同的理想麵前,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不知何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羊獻容裹著厚厚的披風,站在門口,看著裡麵兩個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卻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她輕輕對身後的丫鬟吩咐:“去煮兩碗濃濃的醒酒湯來。再拿兩床厚被子……這兩個傻子,喝成這樣,也不怕凍死。”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彆驚動靈兒她們了,讓她們好好休息。”丫鬟領命而去。羊獻容最後看了一眼暖閣內相擁而眠的兄弟倆,輕輕帶上了門。
當清晨第一縷微弱的曦光,艱難地穿透厚厚的雲層和窗欞,投射進暖閣時,趙靈兒已經帶著精神恢複大半、眼中多了幾分明澈的王若瀾,以及抱著小恬兒的乳母來到了書房院外。
昨夜妯娌們臥談至深夜,睡得香甜。趙靈兒心中記掛著那兩個被“流放”的酒鬼,天蒙蒙亮就起來了。她特意先去看了一眼暖閣,想知道他們是否安生睡覺了。
還未推門,震天響的鼾聲就已經隔著門板傳了出來!一高一低,還極富節奏感,如同在比賽誰的呼嚕更響亮!
趙靈兒和王若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預料之中的無奈和一絲好笑。
輕輕推開暖閣的門,一股濃烈得如同酒窖般混雜著酒氣、烤肉味和汗腳的氣息撲麵而來!兩人下意識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爐子裡,餘燼微紅,尚散發著最後一點暖意。暖炕上,邵明珠和趙翔兩個人四仰八叉地躺著,毫無形象可言。
邵明珠一條腿耷拉在炕沿外,上半身歪斜著,幾乎要滾到地上。他一手還緊緊摟著一個空了大半的酒壇子,另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肚子上,眉頭緊鎖,嘴巴微張,發出震耳欲聾的鼾聲。華麗的錦袍被他睡得皺皺巴巴,衣襟半敞,露出結實的胸膛,上麵還沾著幾點花生碎屑和不知名的油漬。
趙翔的睡姿稍微“文雅”一點,是仰躺著的。但他懷裡死死抱著一個軟枕,雙腿蜷縮,一隻腳還踹在邵明珠的小腿上。他也張著嘴,喉嚨深處發出悠長而略顯尖銳的呼嚕聲,口水順著嘴角流下,把軟枕濕了一小片。他那原本還算板正的衣服也淩亂不堪,腰帶鬆垮,頭發散亂如同鳥窩。
最“壯觀”的是地上!幾個巨大的空酒壇東倒西歪,滾得到處都是。殘羹冷炙的碟子、吃剩的骨頭、花生殼、踩扁的棗核……鋪了一地!還有那兩床厚厚的錦被,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們踹到了炕下,一半搭在炕沿,一半拖在冰冷的地麵,揉成一團。
“這……”王若瀾看到趙翔那副狼狽不堪、口水橫流的模樣,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捂著嘴低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