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號角聲如同催命符,準時撕裂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響徹書院宿舍區。
“起床!”辛老七那悶雷般的咆哮緊隨其後,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宿舍內瞬間雞飛狗跳。少年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通鋪上彈起,手忙腳亂地套上青色麻布儒衫,胡亂彆上刻著“玉山”二字的青銅徽章,然後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房門。
演武場上,辛老七——這位身高兩米多、渾身肌肉虯結如鐵塔般的巨漢,身披厚重玄鐵重甲,手持一根足有小兒臂粗、油光水滑的烏木大棒,如同門神般矗立在點將台上。他那張黝黑粗糙、帶著猙獰刀疤的臉上毫無表情,隻有一雙銅鈴般的眼睛閃爍著冰冷無情的光芒,掃視著下方如潮水般湧來、迅速列隊的學子。
“列隊!”辛老七的聲音如同炸雷,伴隨著大棒重重頓地的悶響,“遲到者,鞭五!隊列不整者,鞭五!衣冠不整者,鞭五!徽章不正者,鞭五!”一連串冰冷簡短、如同鐵錘砸地的命令,讓所有學子心頭一凜,瞬間挺直腰板,不敢有絲毫懈怠。
“目標,西山腳下界碑,往返五公裡!出發!”
隨著辛老七一聲令下,一百零八名學子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騾子,嗷嗷叫著衝出書院大門,沿著崎嶇山道向山下狂奔。
這每日清晨的五公裡越野,是玉山書院所有學子心中永恒的噩夢。
山路陡峭,碎石遍地。晨風灌入口鼻如刀割,肺部如同風箱般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雙腿灌鉛般沉重,汗水瞬間浸透單薄儒衫,又被晨風一吹,冰冷刺骨。
而最令人絕望的是辛老七。他穿著幾十斤重的玄鐵重甲,手持大棒,竟如同閒庭信步般跟在隊伍最後麵。速度不快不慢,卻如同跗骨之蛆,那雙冰冷的眼睛如同鷹隼般掃視著整個隊伍。
“快點!沒吃飯嗎?”
辛老七的聲音如同鬼魅在隊伍後方響起,“那個崔家的小子,磨蹭什麼?鞭五!”話音未落,辛老七身形如電,幾步追上落在後麵、氣喘如牛的博陵崔氏子弟,手中烏木大棒毫不留情地“啪”一聲,狠狠抽在那少年撅起的屁股上。
“啊!”那崔氏子弟發出一聲淒厲慘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從地上彈起,捂著火辣辣的屁股,眼淚鼻涕一起流,再也不敢停留,連滾爬爬向前衝去。
“還有你!段家那小子!步子邁大點!鞭五!”
“啪!”
“嗷——!”
“那個李家的!低頭看什麼?!鞭五!”“啪!”
“啊——!!”
烏木大棒破空的呼嘯聲,皮肉被抽打的悶響聲,少年們淒慘的嚎叫聲,在清晨寂靜的山道上此起彼伏,如同地獄交響曲,讓所有跑在前麵的學子頭皮發麻,亡魂皆冒,拚了命往前衝。
“憨批殺神!”——這是學子們私下給辛老七起的“尊號”,既指他那鐵塔般高大威猛、不苟言笑的“憨”樣,更指他那殺神般冷酷無情、下手狠辣的作風。這個名字在學子中如同瘟疫般令人聞風喪膽。
然而,在這片哀嚎遍野、人人自危的隊伍中,卻有一個人相對輕鬆——當今天子司馬鄴。
他跑在隊伍中段,雖然也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但他屁股後麵沒有辛老七。辛老七再“憨批殺神”,也不敢真拿大棒子抽天子屁股。而且,慕容廆這位總教習、未來的“國丈”,時不時會“恰好”出現在隊伍側翼,用威嚴的目光“關照”一下自己的“準女婿”。
每當司馬鄴跑得吃力,腳步慢下來時,慕容廆的目光就會掃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鼓勵和壓力。或者,他會“恰好”走到司馬鄴身邊,低沉地說一句:“陛下,穩住呼吸,調整步伐。”甚至偶爾會“不經意”地用他那寬厚的肩膀幫司馬鄴擋一下凜冽晨風。
所以司馬鄴雖然也累,但比起那些被辛老七追著屁股抽的倒黴蛋,他簡直如同在度假。他甚至還有餘力時不時跟跑在他旁邊的慕容雪說上幾句話,雖然慕容雪累得小臉通紅,根本顧不上搭理他。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站在書院大門高台上、披著大氅迎風而立的邵明珠的眼睛。
他看著山下如同螞蟻般蠕動的隊伍,看著辛老七如同牧羊犬般驅趕“羊群”的身影,也看著司馬鄴那相對“悠閒”甚至有點“嘚瑟”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嗬……小子,以為有未來嶽父罩著就能偷懶?就能搞特殊?想得美!”邵明珠心中暗道。他治的就是這種歪風邪氣。他不能打皇帝屁股,難道還不能罰他抄書嗎?
於是,當司馬鄴氣喘籲籲但心情不錯地跑回書院準備吃早飯時,等待他的不是熱氣騰騰的粥和包子,而是邵明珠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和一句讓他瞬間如墜冰窟的話:
“陛下今日晨練表現尚可,但步伐略顯虛浮,呼吸稍顯紊亂,顯然平日疏於鍛煉,有負臣對陛下的期望。為督促陛下強健體魄、砥礪意誌,特罰抄錄《禮記·大學》篇十遍,午膳前交予慕容總教習,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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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抄書?十遍?《禮記·大學》?那玩意兒又長又拗口!午膳前?!他下意識看向慕容廆,希望這位未來嶽父能幫他說句話。然而慕容廆隻是板著臉,捋了捋胡須,對著邵明珠微微躬身:“太傅英明!老臣定當監督陛下認真完成!”
司馬鄴隻覺得眼前一黑。完了!連嶽父大人都叛變了!
從此以後,司馬鄴再也不敢在晨練中“摸魚”了。他深刻認識到,在玉山書院,太傅想整他,有一萬種讓他生不如死卻又無法反駁的方法。抄書,隻是其中最“溫柔”的一種。
晨練噩夢結束,草草用過早飯司馬鄴幾乎是狼吞虎咽,生怕耽誤抄書時間),學子們拖著疲憊卻不敢鬆懈的身體,來到了書院最大的講堂——明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