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第二個人出入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一個神情憔悴，眼睛卻異常明亮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將灰塵撲撲的背包和外衣外褲全部脫在玄關處，赤著腳走進屋裡。
屋裡窗簾拉得嚴實，冷氣打得很低，他一走進來，身體就繃緊了一瞬，由此也能夠看出這個人一定在很短的時間裡瘦了很多，以前穿起來正好的衣服，在脫掉了外衣之後居然有些不合身了。
但這個人的瘦並不是純粹的消瘦，他沒有絲毫弱不禁風的感覺，走動時，衣物的布料會偶爾貼在身上，顯出他並不虛弱的身軀。
他這種極速的瘦更像是在一段時間裡經曆了遠超常人能夠承受的活動量，消耗遠遠超出了攝入，所以身體看似在很短的時間裡瘦了下來，可是一上秤，就會發現體重的變化可能也沒有肉眼看上去的變化大。
除此之外，這人雖然神色憔悴，就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又趕了數日的路程一樣滄桑，一雙眼睛卻明亮得有些嚇人了。
尤其是在他進了屋，發現客廳裡沒人，反而是臥室裡的門沒有關嚴實，隱隱露著縫隙，而當他悄無聲息地推開門，又能看到雙人大床中間有隆起的時候，那雙眼睛就愈發亮了。
他沒有直接進入臥室，反而關上了門，在外麵的客衛裡將自己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清洗了一遍，確認自己從近乎原始野人的形態進化到了現代社會現代人類的外形之後，這才帶著仍然往外散發著的熱氣鑽進了臥室裡。
他不僅鑽進了臥室，還鑽進了被窩裡，像什麼很變·態的變·態一樣將安安穩穩睡著的青年細細地從頭到尾舌忝了一遍——不是誇張描述，而是物理意義上的、實實在在地這麼做了。
可憐廖星火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感覺自己身上有蛇在爬，冷血動物濕冷的身體蜿蜒蛇行，所過之處都會令人害怕得想要發抖。
廖星火是真的有點發抖了，他費勁地睜開眼睛，因為自己睡覺之前把窗簾拉得太嚴實了，剛睜開眼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看到，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的被子怎麼這麼鼓鼓囊囊的。
又過了一會兒，緩慢開機的大腦才意識到被子裡沒有蛇，但是有人。
他驀然掀開被子，一臉潮熱水意的男人就鑽了出來。
廖星火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一個成年男性毫不留手的巴掌直接將偷摸做壞事的男人扇得腦袋都歪了過去，好大的一聲脆響，下一秒，男人就用自己還帶著滾燙熱意的臉去蹭廖星火涼涼的手。
“星火，彆用這麼大力氣，你的手會麻的。”
廖星火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又氣又惱，他伸手想要攥住對方的衣領，卻沒摸到衣服，隻能掐著對方的脖頸將人從被子裡撈出來。
“你是誰？我問你，你到底是誰？”
廖星火已經在腦海中遇見過無數次這個畫麵了，在他的設想中，這個不知道是關根還是吳斜的人應當是羞愧的，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欺瞞了廖星火很多。
所以在被廖星火如此質問的時候，他會有些回答不上來，直到廖星火多次質問，越來越憤怒，他才會用乾澀的聲音不停解釋。
然而——
事實是，廖星火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男人確實沉默了那麼幾秒鐘，但是不需要廖星火再次發問，他就已經開口了。
“星火。
“這麼多年來我都是被彆人操控、安排的吳斜，唯獨在你麵前，我想做我自己塑造出來的關根。”
廖星火明明並不知道他作為吳斜的過去，卻在聽到他這句話的一瞬間鼻尖一酸，好像已經在無形之中體會了些什麼。
他緩緩鬆開了手。
然後又給了男人一巴掌。
“彆給我玩文字遊戲，回答我的問題，我到底該怎麼稱呼你，關根，還是吳斜？”
同樣是巴掌，這一巴掌就輕多了。
關根老老實實回答：“從小用到大的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吳斜，關根也有身份證，你叫我什麼都可以，都是我。”
廖星火覺得他回答了一些廢話：“你不是說過，再也不會向我說謊了嗎？”
關根道：“星火，我沒有騙你。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向你說過任何一句謊話了。你仔細想想，那些我必須得變成吳斜的時候，我也沒有再說謊。關根雖然是假的，但麵對你的我是真的，我對你做出的承諾，也永遠都是真的。”
廖星火皺眉，稍微回想了一下。
自關根向他承諾過再也不會說謊之後，關根好像確實再沒有說他要去拍紀錄片，而是說他需要去一趟沙漠裡……他也再沒說過要和紀錄片的團隊開會，而是說要去和同伴確認一些事情……這些是廖星火立刻就能分辨得出的關根所說的再也沒有說過謊的地方，其他的，可能還有更多。
“你是沒有再向我說過謊話，但你說的真話並不完全。”
廖星火的聲音輕了下來，他徹底鬆開了手，將關根推開……他第一下甚至沒有推動，第二下稍微用了點力氣才推開。
他想要開燈，總是烏漆抹黑的麵對著一團黑影說話是個什麼事？但是關根在他傾身要去開燈的一瞬間道：“星火，能不能先彆開燈……我現在像個野人，變醜了很多，我不想讓你隔了那麼久見到我的第一麵，記住我這麼醜的時候。”
廖星火的動作停了下來：“……你現在是野人，明天就不是了嗎？”
關根小聲說：“我明天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廖星火：“……”
廖星火歎了口氣，還是收回了手，靠坐回了床頭，他有點冷，就把被子都搶了過來，一點兒都沒給關根留。
關根隻覺得廖星火好可愛，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星火，我不是來蒙混過關的，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也許你會覺得我在信口胡言，但我保證，接下來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廖星火讓他先說。
“我叫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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