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少君還在族長的陪伴下好好吃了飯,又被叮囑了乖乖洗漱睡覺,一切都安靜平和得令人感動。
然而一更剛過,正屋伺候的下人靜雲隱約聽出帳內的呼吸聲有些不對勁,輕聲喊了兩聲也無人應答,便直接伸手去探。
少年原本冰冰涼涼的額心這會兒已經有些燙了。
整個正屋立時被攪得人仰馬翻,請大夫的請大夫,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通知族長的通知族長……可謂是亂中有序。
族長來得比大夫還快,他本來隻是站在屋外。
可張家的下人都耳聰目明,遑論他這個張家人之中的張家人,盜墓賊之中的盜墓賊了,往門口一站就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屋內急促沉重的呼吸聲。
族長遲疑一瞬,又聽到屋內的少年哽咽著咕噥了句什麼,他猶豫再三,還是進入房內。
身著素色長袍的男人一進來,坐在床邊小榻上的靜雲就避開了,手裡給少君擦拭額頭的濕帕子也沉入了盛有清水的盆中。
族長坐在床邊,看到掀開的床帳內,有團蜷縮起來的隆起。
被子蓋得很嚴實,將臉都遮擋了大半,眉眼以上露在外麵,平時非常柔順的長發也蓬亂許多。
少年的眼皮本是很薄的,現在卻可憐地腫了起來,幾縷發絲黏在白皙的臉上,眉心時而皺起,時而鬆緩,嘴巴裡小聲咕噥著模糊不清的字句,顯然已經燒糊塗了。
族長將水盆裡的帕子拿起來擰乾,折疊整齊後輕輕放在少年的額頭上。
清涼的溫度讓整個人都滾燙起來的少年感到舒適許多,臉也從被子裡探出來了些,族長這才能看到,他的臉頰比眼皮還要紅。
等到大夫過來,仔細望聞問切過,沉吟片刻,緩聲念了一大堆拗口的文字。
族長認真聽著。
……心中鬱鬱,驚惶不安,夜不寐,積食……
這小小年紀的少年來到陌生的地界,遠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忐忑不安,甚至晚上都睡不著覺也沒有和任何人說,傍晚時吃了那一點點的飯還積食了。
這讓族長難得有點挫敗。
他沒養過小孩……雖說這也算不上小孩,但和他的年紀比起來,怎麼不算是小孩呢?
剛養一旬,就把來時活蹦亂跳的少年養得病懨懨的,怎能不讓人氣餒。
不多時,靜雲便端著煎好的藥過來了,眼見著族長還坐在床邊,也不知會了什麼意就直接將碗勺都遞給了他。
男人下意識接過,繼而才反應過來自己接過了什麼東西。
他從沒給人喂過藥。
靜雲已經輕手輕腳地往廖星火身下墊了些被子,讓他半坐半靠在床頭。
族長沉默了一會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藥。
勺底刮過碗沿,剩下半勺平穩得抵到少年唇邊,勺子傾斜,半勺湯藥便順著少年唇縫喂了進去。
他雖然沒給人喂過藥,但是雙手很穩,而隻要手穩,喂藥這件小事似乎也不算艱難……
就在下一秒,靠躺在床頭的少年忽地眉頭一緊,因為生病而遲鈍的味蕾好似才嘗到苦味,緊接著立刻就將剛剛喝進去的半勺湯藥全吐了出來,還咳嗽了起來。
族長:“……”
他將碗勺放到一旁,接過靜雲及時遞過來的乾淨帕子,將廖星火的唇角、下巴和脖頸都擦拭乾淨,至於衣裳……等少年燒退了一些再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