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風,終究是越過了千裡的海域,帶著一絲商業世界的淩厲,吹向了海角村寧靜的海岸。
然而,在這棟能聽見海浪聲的米白色彆墅裡,時間仿佛是凝固的。
清晨的陽光穿過薄霧,將客廳的地板照得暖融融。阿汐盤腿坐在地毯上,懷裡抱著那把貼著星星貼紙的吉他,指尖在琴弦上緩緩移動。那首林星為她寫的《家的和弦》,她已經能彈得相當連貫,隻是在幾個和弦的轉換處,還帶著一絲初學者的生澀。
林星沒有打擾她。他正陪著景曦玩一套新的積木,那是一套海洋動物模型有海豚鯨魚,還有一隻憨態可掬的小海龜。景曦抓著那隻藍色的大鯨魚,嘴裡發出“嗚哇——”的叫聲,試圖將它塞進林星的嘴裡,被林星笑著躲開。
“老板”蜷在沙發上,眯著眼打盹,尾巴尖隨著阿汐的琴聲,有節奏地輕輕晃動。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安寧溫暖,仿佛外界所有的喧囂,都隻是一場遙遠的夢境。
直到院門外,再次傳來那陣熟悉的打破寧靜的汽車引擎聲。
阿汐的琴聲戛然而止,她下意識地看向林星。林星安撫地拍了拍景曦的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起身,走向門口的可視門鈴。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熟悉又略帶疲憊的臉。晨光出版社的責任編輯陳潔,穿著一身乾練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但眼底的紅血絲和那份掩飾不住的亢奮,卻暴露了她連夜未眠的事實。
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提著公文包的男人,看起來像是法務或高管,神情嚴肅。
“林老師,”陳潔看到屏幕亮起,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和敬意,“冒昧再次來訪,有些關於稿件的重要事宜,必須當麵和您溝通。”
林星沉默了兩秒。他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裡抱著吉他、神情緊張的阿汐,最終還是打開了院門。
這一次的會麵,與上次截然不同。
陳潔沒有再提任何關於五年三部曲的宏大計劃,也沒有再用“頂級文化IP”這樣的詞彙來試圖說服他。她隻是將一份打印出來的裝訂得極為精美的《漁網與和弦》的審稿意見,和一份嶄新的合同,輕輕地放在了茶幾上。
“林老師,”陳潔的目光裡,不再是上次那種對商業價值的精明算計,而是充滿了對作品本身最純粹的敬畏與震撼,“我用了一整夜,讀完了您的這部作品。請允許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提議。這樣一部作品,不應該被任何商業化的宣傳所玷汙。”
阿汐愣住了她沒想到陳潔會說出這樣的話。
陳潔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複自己激動的心情,她指著那份審稿意見,繼續說道:“我們總編和整個編輯部都認為《漁網與和弦》的文學價值已經超越了《孤塔》。它不再僅僅是個人情感的宣泄,而是一部真正意義上關於救贖與和解的史詩。它值得我們用最高規格的禮遇去對待。”
她將那份嶄新的合同推向林星的方向,語氣誠懇得近乎請求:“所以,我們重新擬定了一份合約。這份合約裡,沒有任何關於您需要出席簽售會、訪談的要求。我們甚至可以承諾,在所有宣傳中,除了‘林星’這個筆名不會泄露您的任何個人信息。”
“我們隻想……獲得這部《潮汐三部曲》的獨家出版權。我們會為它組織最頂級的翻譯團隊,同步進行全球發行;我們會邀請國內最著名的裝幀設計師,為它打造典藏級的實體書;我們會用最安靜最克製也最有力的方式,讓全世界的讀者,都能看到這個故事。”
“林老師,”陳潔看著林星,眼底閃爍著一個編輯對一部偉大作品最炙熱的光,“我們不想再造一個‘明星作家’,我們隻想守護一位‘偉大的作者’,守護一部‘偉大的作品’。請您……給我們這個機會。”
客廳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阿汐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陳潔的這番話,比上次任何關於金錢和名利的誘惑,都更具殺傷力。她沒有攻擊林星的軟肋,而是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最驕傲的地方——對自己作品的珍視。
他可以不在乎名利,不在乎外界的評價,但他不可能不在乎這部他為阿汐、為這個家、為自己的過去所寫下的告彆信與讚美詩。
林星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茶幾上那份合同,目光深邃,讓人看不出情緒。景曦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停止了玩鬨,安靜地靠在爸爸懷裡,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領。
許久,林星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合同,我可以簽。”
阿汐的心猛地一沉。
陳潔的眼底瞬間迸發出狂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