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顧沉舟特意推著嬰兒車來接。車篷上彆著朵曬乾的小雛菊,是他清晨去後山采的,說給念安擋擋晦氣。薄雲封抱著藍歸笙坐進車裡,顧沉舟就推著嬰兒車跟在旁邊,腳步邁得又輕又穩,生怕顛著車裡的小家夥。
家裡早就被顧沉舟收拾妥當。陽台上曬著新做的尿布,飄著淡淡的艾草香;廚房的砂鍋裡燉著鯽魚湯,咕嘟咕嘟冒著泡;連嬰兒床的欄杆上都纏了圈軟布,是他用舊毛衣拆了線一點點織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看得人心裡發暖。
薄雲封把藍歸笙安置在沙發上,轉身就被顧沉舟塞了本《育兒大全》。"你看這頁,拍嗝要空心掌,我練了三天才學會。"老頭獻寶似的翻著,指腹在紙頁上蹭出毛邊,"還有這個,換尿布不能拽腿,會傷著孩子..."
薄雲封沒說話,卻真的低頭看了起來。陽光從紗簾透進來,落在他握著書頁的手上,也落在顧沉舟悄悄往嬰兒床邊挪的腳步上——老頭想抱孩子,又怕自己手笨,隻能蹲在旁邊,用指腹輕輕碰了碰念安的小腳丫。
夜裡念安哭鬨,薄雲封總是第一時間醒。他學著書上的樣子拍著孩子後背,藍歸笙靠在床頭看他,忽然發現這個曾經連咖啡都要精確到毫升的男人,如今竟能憑哭聲辨出女兒是餓了還是尿了。"你從前總說孩子麻煩。"她笑著打趣。
薄雲封低頭親了親女兒柔軟的發頂,聲音放得極輕:"是挺麻煩,但她笑的時候,比什麼都好。"窗外的月光漫進來,照見他眼底的溫柔,像融化的雪水淌進了春溪。
顧沉舟的餛飩鋪開張那天,薄雲封特意請了假。藍歸笙抱著念安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顧沉舟係著新圍裙在灶台前忙碌,額角的汗珠滾進鬢角,燙疤在煙火氣裡反倒柔和了許多。"嘗嘗這個,加了茯苓的,給你補氣血。"老頭端來碗餛飩,碗邊還臥著個心形的荷包蛋,是用模子壓的,邊緣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
薄雲封吃了兩口,忽然抬頭:"湯底比試營業時好。"顧沉舟手一抖,湯勺差點掉進鍋裡,咧開嘴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光。
秋末的時候,育嬰堂的孩子們來家裡做客。顧沉舟教他們用線頭做沙包,薄雲封就坐在地毯上,被一群小蘿卜頭圍著講故事。念安被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抱著,咯咯笑得口水直流,藍歸笙舉著相機,拍下薄雲封笨拙地給孩子擦口水的樣子——照片裡他眉頭微蹙,指尖卻輕得像碰易碎的琉璃。
冬至那天飄了雪,顧沉舟早早就來了,揣著個保溫桶,裡麵是煮得糯糯的湯圓。薄雲封在廚房煮薑湯,藍歸笙抱著念安在客廳堆雪人,用紅豆做眼睛,用胡蘿卜做鼻子。顧沉舟蹲在旁邊,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東西:"給念安的。"
是個星型的平安符,針腳比當年阿月繡的細密,卻依舊能看出他不熟練的手法。"我學了三個月。"老頭撓撓頭,耳朵有點紅,"育嬰堂的張媽說,冬天戴這個,能少生病。"
薄雲封接過平安符,指尖觸到裡麵硬硬的,像是塞了曬乾的艾草。他低頭給念安係在繈褓上,忽然道:"開春帶孩子們去海邊吧,你不是說阿月最喜歡看潮起潮落?"
顧沉舟猛地抬頭,雪落在他花白的頭發上,像落了層細鹽。他張了張嘴,半晌才嗯了一聲,聲音裡帶著水汽。藍歸笙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這屋裡的暖光,比窗外的雪景更讓人安心。
念安滿月那天,薄雲封特意讓人在院子裡搭了座竹棚,青竹架上爬滿了藍歸笙喜歡的紫藤花,是顧沉舟前幾日從城郊花農那一棵棵挪來的,土盆沿還沾著沒抖淨的草屑。棚下擺了八張方桌,顧沉舟天不亮就去碼頭挑了最新鮮的海產,此刻正蹲在灶台後給鮑魚改花刀,指腹被貝殼劃了道小口子,他往嘴裡吮了吮,又繼續低頭跟那排扇貝較勁——得把粉絲塞得勻勻的,孩子們才愛吃。
薄雲封抱著裹在紅布裡的念安站在廊下,看顧沉舟被灶火熏得直抹臉,鬢角的白發沾著麵粉,倒像落了層細雪。藍歸笙走過來替他理了理衣襟:“三姑婆說要給念安掛長命鎖,你可得抓好孩子的手,彆讓她抓掉了鎖上的鈴鐺。”話音剛落,就見顧沉舟舉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我備了軟墊!鋪在長命鎖底下,磨不著孩子脖子!”
來道賀的多是老街坊,還有育嬰堂的孩子們。顧沉舟特意在竹棚角落擺了張矮桌,上麵堆著他連夜炸的糖糕,糖霜撒得厚厚一層,黏住了好幾個孩子的指尖。薄雲封看著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糖糕跑過來,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摸一摸念安的小手,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怯生生地望著父親懷裡的弟弟。
“小心點碰。”他微微側過身,讓孩子能看清繈褓裡的小臉。小姑娘剛碰到念安的指尖,小家夥就咯咯笑起來,口水蹭在紅布上,像朵洇開的小桃花。顧沉舟端著魚羹路過,見狀趕緊掏出帕子要擦,卻被薄雲封按住手:“我來。”他抽出自己口袋裡的手帕——是藍歸笙繡的,邊角繡著小小的“安”字,動作輕柔地擦去那抹口水,帕子邊緣掃過孩子下巴時,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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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婆顫巍巍地掏出長命鎖,銀鏈上墜著個小小的星型鎖片,鎖片背麵刻著“歲歲平安”。她剛要往念安脖子上掛,顧沉舟突然“哎呀”一聲,從懷裡掏出個布包:“等等!”裡麵是個磨得發亮的銀鐲子,正是當年阿月留下的那個,被他用紅繩纏了又纏,“跟長命鎖一起掛!阿月說過,雙份的福氣才夠厚!”
薄雲封看著他手忙腳亂地解紅繩,銀鐲子上的刻痕裡還留著打磨的痕跡,想必是這些天偷偷磨了又磨。他忽然伸手,幫著把紅繩係在長命鎖的銀鏈上:“這樣就不會硌著了。”顧沉舟抬頭看他,眼裡的光像落滿了星星,灶火的熱氣混著紫藤花香飄過來,竟讓人忘了竹棚外還刮著初春的涼風。
正午開席時,顧沉舟端上道“百子千孫羹”,裡麵臥著百來顆鵪鶉蛋,是他淩晨一個個剝的,指尖被蛋殼劃得全是小口子。“這道得讓歸笙多吃點。”他往藍歸笙碗裡舀了滿滿一勺,忽然想起什麼,又往自己碗裡也舀了勺,“我也得補補,下午還得給孩子們炸魚丸呢。”
薄雲封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注意到他袖口沾著片紫藤花瓣——想來是擺桌時蹭到的。他沒說話,隻是把自己碗裡的鮑魚夾過去,正落在顧沉舟啃了一半的饅頭旁邊。老頭愣了愣,趕緊把鮑魚往他碗裡推:“你吃你吃,我不愛吃這玩意兒,腥氣。”
“吃了。”薄雲封把碗往他麵前推了推,“不然下午沒力氣炸魚丸。”顧沉舟這才訥訥地夾起鮑魚,塞進嘴裡時,眼圈忽然有點紅——他小時候在碼頭討飯,看見富人家的孩子吃鮑魚,曾偷偷問阿月那是什麼,阿月說:“等以後咱們有了自己的家,天天給你做。”
傍晚客人散去,顧沉舟蹲在院角收拾碗筷,竹棚下還留著孩子們沒吃完的糖糕,沾著幾根紫藤花瓣。薄雲封走過去,把那瓶藏了多年的酒放在他旁邊:“當年你藏在碼頭石縫裡的,我讓人找了三年才找著同款。”
顧沉舟捏著酒瓶的手忽然發抖,瓶身上的標簽都被他攥皺了。那是很多年前,他跟阿月說要開餛飩鋪時,用第一筆積蓄買的酒,本想等鋪子開張那天喝,結果鋪子沒開成,阿月也走了。“我以為早被潮水衝跑了……”他聲音發啞,像是被沙子堵了喉嚨。
“石縫太深,潮水衝不走。”薄雲封坐在他旁邊,看著念安在藍歸笙懷裡打哈欠,小家夥的小手正攥著那個星型平安符,紅繩纏著銀鏈,晃出細碎的光。“阿月要是看見現在的樣子,該笑你把糖糕炸糊了。”
顧沉舟“噗嗤”一聲笑出來,眼淚卻跟著掉下來,砸在酒瓶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趕緊抹了把臉,卻摸到薄雲封遞過來的手帕——正是中午擦念安口水的那塊,還帶著淡淡的艾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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