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川是我爸。”
藍歸笙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像一塊冰投入滾油，瞬間炸得甲板上一片死寂。
蘇白被船員鉗製著胳膊，正往警船的方向拖，聞言猛地僵住，掙開鉗製的力氣大得驚人。她踉蹌著回頭，眼裡的淚還沒乾，卻死死瞪著藍歸笙，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你說什麼？！”
“我說，薄雲川是我父親。”藍歸笙站在跳板上，晨光落在她衣襟的船徽上，“歸航”兩個字被照得清晰，“但我從沒見過他。從我記事起，就住在南港的孤兒院，院長說我是被人放在門口的，繈褓裡隻有這枚船徽，刻著他的名字。”
蘇白的瞳孔驟然收縮，嘴唇哆嗦著：“沒見過？那你怎麼……”
“我查了他十年。”藍歸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查他穿過的風衣尺寸，查他常去的咖啡館，查所有和他相關的零碎記錄。我知道他總把‘再等等’掛在嘴邊，知道他對信任的人從不設防——比如你。”
蘇白的臉唰地褪儘血色，像被這句話狠狠抽了一耳光。十年前那個雨夜，薄雲川把加密芯片塞進她手裡，說“再等等，等我收網就帶你走”的畫麵突然撞進腦海，那時他眼裡的信任，此刻想來竟成了最鋒利的刀。
“檔案裡說，他當年力排眾議要你做線人，所有人都說你背景太雜容易出問題，隻有他說‘蘇白心裡有光’。”藍歸笙低頭摩挲著船徽，金屬邊緣硌得指尖發疼，“我沒見過他，但我信他看人的眼光。他喜歡你，信任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她抬眼看向蘇白，目光裡沒有恨，隻有一種淡淡的悵然：“隻是蘇白，你太浪費這份信任了。他把救生艇留給你，把後路鋪給你，甚至沉船前最後發的消息，都是讓同夥彆找你的麻煩——你卻拿著他給的生路，回頭就把他的船賣給了對手。”
這話像針，輕輕一下就刺破了蘇白所有的偽裝。她想起在漁村的十年，總覺得薄雲川是把她當棄子才推開，想起自己靠變賣那批貨苟活的日夜，想起剛才還在詛咒他的陰狠——原來他早就給過她光明，是她自己親手掐滅了。
“不……我沒有……”蘇白癱坐在甲板上，眼淚突然洶湧而出，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疼，“我隻是害怕……他們用我弟弟要挾我……”
“害怕不是背叛的理由。”藍歸笙彎腰撿起地上那半張海圖，扔進海裡。海浪卷走紙頁的瞬間，她輕聲說，“我爸那樣的人，大概到最後都沒明白，自己賭上性命護著的人，怎麼會反過來給了他一刀。”
蘇白的哭聲突然哽在喉嚨裡，望著藍歸笙衣襟上的船徽，那“歸航”兩個字像在嘲笑她——薄雲川用命托舉的人，最終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船員再次架起她時，她沒有掙紮，隻是任由身體被拖拽著，路過藍歸笙身邊時，突然啞著嗓子問：“他……他沉下去的時候，恨我嗎？”
藍歸笙沒回答，隻是轉身走向自己的船。有些答案，不必說出口，就像有些辜負，一輩子都償不清。
薄雲封走到船舷邊，看著藍歸笙的船漸漸駛遠，晨光裡，那枚“歸航”船徽閃著光，像在替十年前那個沉進海底的人，默默看著這一切。
船員再次架起她時，蘇白的哭聲突然停了。她被拖拽著路過藍歸笙身邊，腳步踉蹌的瞬間，突然抬起頭，眼裡還掛著淚，嘴角卻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藍歸笙，”她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惡意，“你查了他十年，查了我十年，可你連自己媽是誰都不知道，對吧？”
藍歸笙的腳步頓住了。
蘇白看著她微僵的背影，笑得更冷了：“你想不想知道？你爸臨死前，懷裡揣著的不是證據，是你媽的照片。他到最後念著的名字，不是你的‘歸笙’，是你媽的……”
“閉嘴。”薄雲封的聲音突然砸過來，帶著冰碴子。他上前一步想擋住蘇白的話，卻被藍歸笙抬手製止了。
藍歸笙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指尖攥著的船徽微微泛白：“她是誰？”
蘇白被她眼裡的平靜刺了一下，突然覺得沒意思，又或許是最後的報複欲在作祟，她故意拖長了語調：“你爸當年為了查案，和你媽假戲真做……可惜啊，你媽是對手陣營的人，最後親手把船的航線賣給了他們。你爸到死都護著她，連我都不知道她的全名，隻聽他喊過一次……”
她頓了頓，看著藍歸笙越來越沉的臉色，吐出最後幾個字：“好像叫……晚晴。”
“夠了！”薄雲封厲聲打斷，示意船員把人拖走。
蘇白被架著往警船走，還在回頭喊：“藍歸笙！你爸護了兩個女人，一個背叛了他，一個……哈哈，你自己查去吧！”
警船的門關上，引擎聲漸漸遠去，甲板上隻剩下沉默。
薄雲封看著藍歸笙的側臉，晨光裡，她的輪廓冷得像塊礁石。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她先一步打斷：“彆安慰我，我沒事。”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船徽，“歸航”兩個字被指腹磨得發亮：“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做過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是我爸的事實。”
海風掀起她的風衣，帶著鹹澀的氣息。藍歸笙轉身走向自己的船，腳步比來時穩了許多。
“薄雲封，”她回頭看了一眼，“剩下的線索，我自己查。”
船身啟動時，她摸出手機，在搜索欄裡敲下“晚晴”兩個字，又頓住，刪掉了。
有些秘密，不急著揭開。就像她爸當年選擇把真相沉進海裡，總有他的道理。她現在要做的，是先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至於那個叫晚晴的女人……總有一天，她會親自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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