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剛漫過竹棚的簷角,念安突然在藍歸笙懷裡哭起來。起初隻是小聲哼唧,像隻被雨打濕的小貓,可沒過片刻,哭聲突然變得尖利,小臉漲得發紫,小手死死攥著脖子上的銀鏈,指節泛白得嚇人。
“怎麼了這是?”顧沉舟剛收拾完最後一隻碗,聽見哭聲手裡的瓷碗“哐當”掉在地上,碎片濺到腳背也顧不上疼,撲過來就想碰孩子。薄雲封猛地側身避開,指尖觸到念安的額頭——燙得像揣了團火,比白天發燒時燙得多。
“去醫院!”他抱起孩子就往外衝,藍歸笙踉蹌著要跟上,被顧沉舟一把按住:“你剛出月子,我去叫車!”他轉身時撞翻了竹棚下的長凳,紫藤花藤被扯斷幾枝,落了滿地紫瑩瑩的花瓣,混著地上的碎瓷片,看著格外刺眼。
車在巷口等得急,顧沉舟扒著車門想跟上去,卻被薄雲封冷冷一句“看好歸笙”攔在原地。他望著車尾燈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什麼,瘋了似的往廚房跑——灶台上還擺著那碗沒吃完的百子千孫羹,早上買鵪鶉蛋時,那個小販鬼鬼祟祟地說“這批蛋格外新鮮”,現在想來,蛋皮上似乎沾著層異樣的黏膩。
“是鵪鶉蛋……”他癱坐在灶台前,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卻總覺得指尖沾著洗不掉的腥氣。中午給孩子們分蛋羹時,念安隻吃了小半口,怎麼會燒得這麼厲害?他忽然想起三姑婆帶來的蜜餞,那玻璃罐邊緣好像長了層綠毛,念安哭鬨時,三姑婆確實塞了顆在她嘴裡……
藍歸笙扶著門框站在廚房門口,臉色白得像紙:“沉舟,念安會沒事的,對不對?”顧沉舟抬頭看她,看見她攥著衣角的手在發抖,指縫裡還夾著片中午念安蹭掉的紅布碎片。他想點頭,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隻能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啞聲道:“會的,肯定會的……我這就去求張大夫,他當年治好了育嬰堂的時疫,一定有辦法……”
他跌跌撞撞往外跑,沒注意到藍歸笙跟著他追出來,兩人踩著滿地碎瓷和花瓣,在巷口撞見折返的薄雲封。“醫院說可能是食物中毒。”他聲音裡帶著壓抑的顫抖,懷裡的念安已經哭不出聲,隻剩胸口微弱的起伏,“他們在查中午的食物,讓把剩下的都帶去。”
顧沉舟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往回跑,膝蓋撞在石階上磕出青痕也不停——他得把那碗剩蛋羹找出來,還有三姑婆那罐蜜餞。薄雲封看著他踉蹌的背影,忽然發現他後頸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沾著片中午沒摘淨的紫藤花葉,像枚死死貼在身上的符咒。
藍歸笙把那罐蜜餞遞過來時,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顧沉舟掀開蓋子,果然看見罐底長著層薄薄的黴,綠得發藍。“是我沒注意……”他聲音發顫,“我該檢查的,我怎麼沒檢查……”薄雲封沒說話,隻是接過罐子塞進包裡,轉身時瞥見顧沉舟腰間露出的平安符殘片——是當年阿月繡的那個,邊角已經磨得發毛,此刻正隨著他的喘息輕輕晃動。
醫院的走廊白得晃眼,顧沉舟蹲在診室門口,聽著裡麵傳來護士急促的腳步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薄雲封站在窗邊打電話,聲音冷得像冰,每說一句,走廊的燈光就仿佛暗了幾分。藍歸笙靠在長椅上,手裡緊緊攥著念安的小繈褓,上麵還留著中午蹭的口水印,此刻卻涼得像塊冰。
不知過了多久,診室門開了。醫生摘下口罩說孩子暫時穩住了,是黴菌中毒,幸好吃得少。顧沉舟腿一軟差點栽倒,被薄雲封伸手扶住,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黏在身上難受得厲害,鬢角的白發裡還卡著片紫藤花瓣,是剛才跑回來時沾的。
“去洗把臉。”薄雲封把塊毛巾塞給他,聲音裡沒了傍晚的寒意,卻帶著揮不去的疲憊。顧沉舟接過毛巾,看見上麵繡著小小的“安”字,是藍歸笙給薄雲封繡的,忽然想起中午薄雲封用這毛巾給念安擦口水時,指尖輕得像碰易碎的琉璃。
他在洗手間對著鏡子潑水,看見自己眼底的紅血絲,看見鬢角那道燙疤在慘白的燈光下格外猙獰。鏡子裡突然映出薄雲封的身影,手裡拿著個保溫桶:“歸笙沒吃東西,你送去。”桶裡是剛買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
顧沉舟接過保溫桶,聽見薄雲封在身後說:“鵪鶉蛋販子已經找到了,蜜餞也扔了。”他腳步頓了頓,聽見對方又補了句,“不是你的錯。”
走廊儘頭的窗戶開著,晚風卷著雨絲吹進來,帶著股潮濕的涼意。顧沉舟走到藍歸笙身邊,把保溫桶放在她手裡,看見她正對著繈褓發呆,裡麵的小毯子上,還彆著那個星型平安符,紅繩纏著銀鏈,在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
“等念安好了,我再給她繡個新的。”顧沉舟蹲在她麵前,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誰,“比這個更結實,塞雙倍的艾草。”
藍歸笙抬頭看他,眼裡的淚突然掉下來,砸在保溫桶的蓋子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遠處傳來嬰兒微弱的哭聲,是念安醒了,帶著點沙啞,卻比剛才的沉寂讓人安心。顧沉舟猛地站起來,差點撞翻長椅:“我去看看!”
他跑向診室的背影有點踉蹌,薄雲封站在走廊儘頭看著,忽然發現月光不知何時爬上了窗欞,落在滿地狼藉的竹棚方向,紫藤花瓣被雨水泡得發脹,卻依舊透著點倔強的紫,像極了那個攥著平安符不肯鬆手的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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