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永聽聞長子城的危急軍情,驚怒交加,原本陰沉的麵龐瞬間扭曲,猛地回頭,眼神中滿是驚恐與憤怒。慌亂之間,他的手臂一揮,案上的青銅爵“哐當”一聲被帶倒,那盛著的米酒如決堤之水般潑灑而出,瞬間洇濕了他的龍袍,暈出一片片深色的汙漬。袍角繡著的燕隼圖騰,針法細密,那是慕容泓昔日親手為他繡製的。睹物思人,他不禁憶起年少時,他們追隨慕容泓於關中起兵的歲月。
那時,夜幕降臨,他們圍聚在溫暖的篝火旁,熊熊的火焰映照著他們年輕而充滿憧憬的臉龐。他們暢想著“重建大燕”的宏偉藍圖,眼中閃爍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仿佛未來的輝煌已然觸手可及。可如今,時過境遷,一切皆如夢幻泡影般破碎消散,隻留下無儘的淒涼與絕望。
“備車,我要去見慕容垂!”慕容永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語氣中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他匆忙伸出手,一把抓起案上的玉圭,那“慕容氏永固”五個字,在他無數次的摩挲下,已然光亮照人,邊角都被磨得圓潤,這無疑儘顯他對慕容氏複興的深深執念。“我乃慕蓉皩的侄孫,他是慕容儁之弟,我倆流淌著相同的慕容氏血脈,他總不至於對同宗之人趕儘殺絕,絲毫不念及一絲親情吧!”慕容永的聲音微微顫抖,既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又像是在向命運發出最後的質問。
“主上!”副將見狀,心急如焚,“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他腳邊,甲胄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甲胄上的鮮血尚未乾涸,粘稠地粘住了地上的青草,那是他為保衛西燕浴血奮戰的見證。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憂慮與焦急,大聲勸道:“若慕容垂顧念同宗之情,又豈會放任拓跋珪抄我們的後路!主上難道忘了慕容衝是如何身死的嗎?當年慕容衝英年早逝,背後難道沒有慕容垂的影子?還有慕容泓,又是怎樣被他無情逼死?他眼中唯有‘正統’二字,哪有什麼真正的同宗情誼,分明全是對權力的無儘貪欲啊!”副將的話語如連珠炮般,每一個字都飽含著對局勢的清醒認識和對慕容垂的憤怒。
然而,慕容永卻被心中的執念徹底蒙蔽了雙眼,他充耳不聞副將的苦苦勸說,用力地將副將一把推開,龍袍的下擺順勢掃過香爐,頓時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我要親自去問他!我不信他真能如此絕情!”慕容永的聲音近乎嘶吼,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不多時,車輦行至城門。就在此時,一支冷箭如鬼魅般“嗖”的一聲穿透車簾,那尖銳的箭頭帶著致命的氣息,“噗”的一聲狠狠釘在對麵的城磚上。箭杆上纏著一塊布條,林婉清那如淬冰般透著徹骨寒意的字跡映入慕容永的眼簾:“麥積山的杜鵑開落十六次,次次皆如我林家血淚,如今,該以你慕容氏之血來償。”
慕容永見狀,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伸出手,顫抖著撿起布條,指尖瞬間被墨跡染得發黑,仿佛那是來自地獄的詛咒。看到這字跡,他不禁憶起十六年前那噩夢般的場景:慕容衝拿著林家糧窖圖,張狂地大笑,那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燒了麥積山,我們便有資本反秦了!”那時的他,懵懂無知,竟還幫著搬過林家祠堂的匾額。此刻,他如夢初醒,心中湧起無儘的悔恨與恐懼,方知有些血債,終究是躲不過去的,報應終究會降臨。
與此同時,後燕大軍如洶湧的潮水,持續不斷地衝擊著長子城的防線。巨大的衝車一次次猛烈地撞擊城門,發出“轟隆、轟隆”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震得粉碎。這聲響震落了城樓上的瓦片,一片片瓦片如雨點般墜落;驚飛了簷角棲息的鴿子,鴿子們撲騰著翅膀,驚恐地飛向天空。漫天的塵土飛揚而起,遮天蔽日。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悲歌。城牆上,西燕士兵們麵黃肌瘦,由於饑餓,他們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仍在拚死支撐。隻是,他們的眼神中已難掩深深的絕望之色,那是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
在這混亂之中,慕容軒率領著百燕會的死士,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潛入密道。密道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與潮濕氣息,仿佛是一座被遺忘的地獄。陰暗的角落裡,不時有老鼠“嗖”地竄過,發出“吱吱”的叫聲,更增添了幾分陰森恐怖的氛圍。當寒川劍劃開第一個哨兵的咽喉時,鮮血如泉湧般噴出,慕容軒特意留意對方的甲胄——翅膀處那三道清晰的劃痕,正是參與麥積山屠寨的記號,絕對錯不了。
“左邊第三個暗卡是張武的主營。”慕容軒在搖曳的火光中,壓低聲音,謹慎地對林婉清說道。劍刃上的血一滴滴地滴入密道的積水裡,漾起一圈圈微小的紅圈,仿佛是死神的漣漪。“他刀法淩厲,出招迅猛,但下盤不穩,根基略顯薄弱。你從右側進攻,利用他下盤的破綻,我去牽製他的親兵,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慕容軒的聲音沉穩而冷靜,每一個字都透露出對戰術的精準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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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聽聞,並未作聲,隻是微微點頭,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決然。刹那間,碎影劍如一道流光般疾射而出,速度之快,讓人幾乎難以看清。張武剛察覺到動靜,舉起刀想要抵擋,卻為時已晚,手腕便被林婉清精準地挑斷。那隻缺了兩根手指的手無力地在地上抽搐著,鮮血如注,濺到了林婉清的臉上,帶著溫熱的觸感。“三姑婆當年咬你時,滋味如何?”林婉清的聲音冷得如同洞底千年不化的寒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劍刃緊緊抵住張武的咽喉,眼神中充滿了仇恨與決絕。
張武卻忽然慘笑起來,血沫從他的嘴角不斷湧出,沾在胡須上,顯得格外猙獰。“林家小丫頭……當年你三姑婆向我求饒時,可比你柔弱多了,哭著喊著求我放過她孩子……”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得意與嘲諷,仿佛在回味當年的惡行。
劍光一閃,如閃電般劃過,張武的頭顱瞬間滾落,鮮血噴灑而出。林婉清看著那隻缺指的手,不禁想起三姑婆教她繡花時,那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指要巧,心要軟。”她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隻剩一片冰冷,那是被仇恨填滿的冰冷。
而在糧庫裡,趙平正指揮著士兵們搬運糧袋,他甲胄上的雙魚玉佩在昏暗的光線中晃得人眼暈。那是林婉清母親的陪嫁,她小時候總愛攥著這玉佩入眠,對它有著深厚的感情。如今,這玉佩卻被仇人掛著炫耀,這讓林婉清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趙大人。”慕容軒悄無聲息地靠近,寒川劍穩穩地抵住趙平的後心,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還記得麥積山的糧窖嗎?當年是你親手鎖門點火,將林家的希望化為灰燼。”慕容軒的聲音冰冷而威嚴,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審判。
趙平聽聞,雙腿頓時一軟,手中的糧袋“砰”的一聲砸在腳背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大聲叫出聲來。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結結巴巴地說道:“饒……饒命……我給你錢,給你糧,你要什麼我都給……”聲音中充滿了哀求與絕望。
“晚了。”林婉清冷冷地說道,手中的碎影劍猛地一揮,挑斷了糧庫的梁柱。隻聽“嘎吱”一聲,橫梁帶著火星重重地砸向糧堆。“我父親說過,林家的糧,寧可燒了喂老鼠,也不給你們這些豺狼。”
火焰瞬間如惡魔般吞噬了糧庫,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個空間,熱浪如洶湧的波濤般撲麵而來。士兵們驚慌失措,四處奔逃,被火焰無情地吞沒,發出淒慘的叫聲。趙平在火中拚命掙紮,身上的衣服被迅速點燃,他絕望地呼喊著,聲音在火焰的咆哮聲中顯得如此渺小,最終被大火徹底淹沒。
城樓上,慕容永望著糧庫燃起的衝天大火,那火焰仿佛是他命運的喪鐘,將他最後的希望也一同燃儘。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顫抖著解下腰間那塊與慕容垂成對的半塊玉佩,那是父親慕容恪傳給他的,承載著家族的榮耀與期望。他朝著後燕的軍陣,聲嘶力竭地大喊:“慕容垂!我願自廢為王,永世臣服於後燕!隻求您留西燕一脈,給慕容氏留些香火!”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哀求。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支如流星般的穿雲箭。箭“嗖”的一聲穿透玉佩的孔洞,帶著強大的力量,“噗”的一聲釘在“大燕”匾額之上,將那兩個字無情地劈為兩半。慕容永看著裂成兩半的玉佩,仿佛看到了自己破碎的夢想。他忽然狂笑起來,笑聲在箭雨中如斷了線的風箏,淒厲得令人發顫。“好一個慕容氏正統!好一個同宗之情!”那笑聲中充滿了悲憤與自嘲。
他轉身,踉踉蹌蹌地衝進太廟,將自己鎖在慕容皩的神像旁。他拿起火把,毫不猶豫地扔向供桌。“列祖列宗!孫兒已竭儘全力!”火焰迅速舔舐著神像,在火光中,他仿佛看見慕容泓站在火中,依舊是當年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少年模樣,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說著:“我們一起複國。”
此時,長子城的各處防線紛紛告破,後燕士兵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入。街道上,西燕與後燕士兵短兵相接,刀劍相交,鮮血四濺,染紅了每一寸土地。百姓們躲在家中,瑟瑟發抖,孩子們驚恐的哭聲、女人們絕望的喊聲充斥著整座城市,仿佛是一曲人間煉獄的悲歌。
慕容垂靜靜地立於城外,望著這座即將淪陷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目睹眾多族人自相殘殺,鮮血染紅大地,他的內心深受震撼。曾經輝煌無比的慕容氏,如今卻深陷殘酷的內戰,走向衰落。他憶起家族昔日的榮耀,那些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所向披靡的歲月;也想起為了權力,自己所做出的種種抉擇,那些沾滿鮮血的過往。心中湧起一絲悔意,然而此刻,一切都已無法回頭,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慕容垂默默地站在長子城的廢墟之上,望著眼前滿目瘡痍的景象,久久無言。斷壁殘垣,焦土廢墟,曾經繁華的城市如今已淪為一片死寂。慕容軒輕輕地來到他身旁,二人一同凝視著這片曾屬西燕、如今殘破不堪的土地,心中都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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