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十六這天，航城中最高檔的酒店被紅色的喜慶包裹。
從大堂到宴會廳，紅綢如瀑，鮮花似海，水晶燈折射出的光芒映在滿地紅毯上，晃得人眼暈。
陸家要同一天嫁兩個女兒，消息傳遍了整個圈子，來的賓客非富即貴，光是門口停放的豪車就排出去半條街。
陸鳴歆穿著一身鳳冠霞帔，滿頭珠翠隨著腳步輕輕晃動，襯得她原本溫婉的眉眼多了幾分端莊。身旁的傅硯辭一襲藏青色中山裝，平日裡沉穩的眉眼間，藏不住對眼前人的珍視與緊張。
陸鳴玥選了件大紅繡金的褂裙，裙擺曳地，金線繡成的鳳凰栩栩如生，她挽著宴錦程的胳膊，笑靨如花。
之前隻辦了訂婚的她，得知姐姐辦婚禮，索性拉著宴錦程一起了，讓龍鳳呈祥的喜氣更圓滿。
陸淮遠穿著定製的中山裝，被親友們簇擁著，臉上一直掛著笑。
楊慧娟一身絳紅色繡玉蘭花的旗袍，在一旁招呼女眷，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眼裡帶著欣慰：“你看咱這倆閨女，穿上嫁衣多精神，嫁的都是靠譜的孩子。”
陸淮遠點點頭，舉起酒杯和前來道賀的賓客碰杯，聲音洪亮：“同喜同喜！”
可沒人知道，他握著酒杯的手在抖。
儀式開始，司儀唱喏“請嶽父登台”時，陸淮遠深吸了一口氣，踩著紅毯一步步走上正廳中央。
紅燈籠的光暈落在他身上，看著兩個女兒一臉幸福的樣子，他眼裡閃著淚光。
年輕時，他總盼著她們快點長大，卻從沒想過，長大意味著要親手把她們交到彆人手裡，看著她們拜彆父母，走進另一戶人家的門。
當他牽著鳴歆的手，將那截紅綢交到傅硯辭手裡時，傅硯辭對著他深深作揖，沉聲說：“爸，您放心，我定護歆歆一生周全。”
輪到鳴玥時，她攥著他的手不肯放，帶著哭腔：“爸，我舍不得您。”
陸淮遠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說“傻孩子，成家是福分”，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哽咽。他猛地彆過頭，看見台下楊慧娟用紙巾抹著眼角。
對比他，兩親家笑紋裡淌著藏不住的歡喜。
同樣是喜事，彆人家是迎新人進門，熱熱鬨鬨地添了個閨女疼。
他卻是把從小護到大的寶貝，親手送到彆人跟前，往後噓寒問暖的日子，終究要隔著一層“親家”的名分了。
當拜過高堂後，兩個女兒女婿端著茶盞上前，齊聲喊了句“爸”。
他接過茶盞，眼淚忽然就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
不是默默流淚，是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啪嗒啪嗒的掉。
“爸，您怎麼了？”陸鳴野問道。
“沒事……”陸淮遠搖頭，可眼淚越擦越多，“爸是高興，真高興……”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不是單純的高興。
上個月兒子結婚，他看著兒子牽著安安的手拜天地，心裡是實打實的敞亮——兒子長大了，成了家，陸家的香火能續上了，那種高興是揚眉吐氣的，是帶著驕傲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舍不得。
可今天不一樣。
看著眼前兩個穿著嫁衣的女兒，心裡空落落的疼。
這種情緒裡，有欣慰，有不舍，有牽掛，唯獨沒有兒子結婚時那種純粹的、毫無負擔的喜悅。
楊慧娟走過來，輕輕拍著他的背，“孩子們這是喜事兒，笑！”
陸淮遠彆過臉哽咽著說：“我知道……唉！我突然覺得……還是生兒子好。”
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些。
楊慧娟瞪了他一眼，卻沒反駁——她懂他的意思。
他趕緊解釋，“不是重男輕女……鳴野結婚，我是打心眼兒裡高興，一點不難受。可她們倆……我這心裡頭，堵得慌……”
他說不明白那種感覺，就像自己精心嗬護了一輩子的花，忽然被人連盆端走了，明明知道會被更好地照顧，可就是舍不得，就是心疼。
宴錦程和傅硯辭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異口同聲地說：“爸，您放心，我們會常帶她們回家侍奉您和媽。”
陸淮遠點點頭，看著兩個女婿真誠的臉，又看了看女兒們泛紅的眼眶，慢慢止住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