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花期
晚上十車門打開,張誌雲疲憊地邁出腳步。她揉了揉太陽穴,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整天的高強度接待工作讓她精疲力儘,先是陪同市領導視察工業園區,接著是接待鄰縣考察團,晚上又安排了工作餐。她的嗓子已經有些沙啞,臉上的妝容也因長時間帶妝而顯得斑駁。
“又這麼晚。”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客廳傳來。張誌雲抬頭,看見哥哥張誌軍正坐在真皮沙發上,眉頭緊鎖地看著她。
“哥,你還沒睡啊。”張誌雲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將公文包放在玄關的櫃子上。
張誌軍站起身,他今年四十五歲,鳳凰實業有限公司的老板,縣裡的風雲人物。此刻他穿著家居服,卻依然掩不住那股商場曆練出的淩厲氣質。
“我等你回來談點事。”張誌軍走到妹妹麵前,伸手接過她脫下的外套,“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嘴邊了。上次體檢不是說胃也不好?再這樣下去身體要垮的。”
張誌雲疲憊地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沒辦法,接待辦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魯書記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信任?”張誌軍冷哼一聲,“我看是把你當免費勞動力使喚。你今年都34歲了,連個戀愛都沒談過,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張誌雲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猛地睜開眼睛,眼眶瞬間紅了:“哥!”
“誌軍!”一個溫柔的女聲從廚房方向傳來。賀芸係著圍裙快步走過來,手裡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你怎麼一開口就惹妹妹哭?”
賀芸將湯放在茶幾上,坐到張誌雲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彆理你哥,他這人說話就是直來直去。來,先把這碗雞湯喝了,我特意給你燉的。”
張誌雲接過碗,熱氣氤氳中,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落下來。她急忙低頭喝湯掩飾,但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的情緒。
“你看看,”張誌軍壓低聲音對妻子說,“都這樣了還不讓人說?爸媽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要我照顧好妹妹。現在倒好,工作再出色有什麼用?連個家都沒有!”
“你少說兩句。”賀芸瞪了丈夫一眼,轉頭溫柔地對張誌雲說,“誌雲,你哥就是太著急了。我們知道你也想找個合適的人,但工作實在太忙,沒時間接觸異性是不是?”
張誌雲放下已經空了的碗,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嫂子……我其實……”她的聲音哽咽了,“上次相親,對方聽說我經常加班到半夜,連周末都可能被臨時叫走,當場就表示不合適……”
張誌軍重重地歎了口氣,在妹妹對麵坐下:“所以我說,你得換個崗位。接待辦主任這位置太耗人了,再乾下去,你一輩子就搭進去了。”
“換崗位?”張誌雲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我能去哪?我大學學的是中文,除了行政接待,我還能做什麼?”
“團縣委副書記的位置空著呢。”張誌軍眼睛一亮,“正好你大學就入黨了,資曆也夠。那工作輕鬆,朝九晚五,還有雙休,最適合你現在的情況。”
賀芸驚喜地拍手:“這主意好!團縣委接觸的還都是年輕乾部,機會也多。”
張誌雲卻皺起眉頭:“哥,你不會是想……走關係吧?我靠自己能力走到今天,不想……”
“你想哪去了!”張誌軍打斷她,“我隻是提個建議。明天我要去見魯書記談火車站改造項目,順便提一嘴,成不成還得看你自己條件夠不夠格。”
賀芸握住張誌雲的手:“讓你哥試試吧。你這兩年為縣裡付出這麼多,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張誌雲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張誌軍西裝革履地出現在縣委書記魯為民的辦公室。彙報完火車站改造計劃後,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略顯局促地清了清嗓子。
“魯書記,還有個私事想請您幫忙。”張誌軍斟酌著詞句,“是關於我妹妹張誌雲的。”
魯為民摘下眼鏡擦了擦,饒有興趣地問:“誌雲怎麼了?她在接待辦乾得很出色啊。”
“就是太出色了,”張誌軍苦笑,“她今年34歲了,因為工作太忙,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看不下去了……”
魯為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團縣委副書記的位置確實空著,誌雲條件也符合。這樣吧,下周一讓她去團縣委報到,順便把公務員身份解決了。”
張誌軍喜出望外:“太感謝您了魯書記!我一定督促火車站項目按時保質完成!”
“公私分明嘛。”魯為民笑著擺擺手,“誌雲工作能力強,到團縣委也能發揮所長。年輕人嘛,確實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周一早晨,縣委組織部的電話準時打來。張誌雲握著話筒的手微微發抖,掛斷後,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同事提醒,她才如夢初醒般開始收拾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