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生日宴
九月二十三,霜降節氣。
窗外的天色還沉浸在灰蒙蒙的晨霧中,林小麗輕輕按了按太陽穴,一股隱隱的惡心感從胃部翻湧上來。她側頭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丈夫張建祥。
“又來了……”林小麗在心裡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她的動作像貓一樣輕盈,生怕驚擾了丈夫的睡眠。
衛生間裡,林小麗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略顯蒼白的臉。三十四歲的年紀,眼角已經爬上了幾絲細紋。她擰開水龍頭,冷水衝在臉上,帶來片刻的清醒。
十分鐘後,當她回到臥室時,發現張建祥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刷手機。
“吵醒你了?”林小麗輕聲問道,順手拿起梳妝台上的皮筋將長發紮起。
張建祥搖搖頭,放下手機:“沒有,自然醒的。”他頓了頓,“今天是我爸生日,六十二歲了。下午二叔和三叔都要回來,要不請你爸媽還有小華過來吃晚飯?他們也好久沒在一起聚了。”
林小麗正在梳頭的手停頓了一下。她弟弟林小華是西城縣常務副縣長,每天行程排得滿滿當當。
“我先給小華打個電話問問吧,”林小麗拿起手機,“爸媽隨時都有時間,就是小華……”她的話還沒說完,張建祥就急忙擺手製止。
“彆!”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隨即又壓低,“天縣委魯書記帶隊到工業園區調研,他們可能已經出發了。現在打電話會打擾他工作,等下午不忙的時候再說。”
林小麗挑了挑眉。丈夫的反應有些過度了,但她理解官場中的那些不成文的規矩——領導調研時,下屬必須全神貫注,不容半點分心。
“好吧,”她放下手機,“我下午上完課再聯係他。”
張建祥明顯鬆了口氣,起身開始穿衣服。林小麗注意到他今天特意選了一件深藍色襯衫和那條她去年送他的藏青色領帶——隻有在重要場合他才會這麼打扮。
“你今天有會議?”她隨口問道。
張建祥係領帶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就是……父親生日嘛。”
林小麗點點頭,沒再多問。結婚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丈夫在某些事情上的含糊其辭。官場如戰場,有些話不說透反而是一種保護。
下午三點二十分,林小麗結束了最後一節語文課。講解《滕王閣序》讓她嗓子有些發乾,她疲憊地回到辦公室,灌了一大口溫水才緩過勁來。窗外的梧桐葉已經開始泛黃,霜降時節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玻璃,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掏出手機,撥通了弟弟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隱約能聽到機械運轉的聲音。
“姐?”林小華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在工業園區,魯書記正在調研。”
“我知道,”林小麗也放輕了聲音,“今天是建祥爸爸生日,二叔三叔都回來了,想請你和爸媽晚上過來吃個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是衣物摩擦的聲音,似乎林小華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今天恐怕……”他的話音未落,林小麗就聽到一個渾厚的男聲插了進來。
“林縣長,誰的電話啊?”
“魯書記,是我姐姐。”林小華的聲音立刻恭敬了幾分。
“哦?什麼事這麼急?”魯為民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有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林小華簡單解釋了情況,魯為民忽然“啊”了一聲:“早晨張老爺子給我打過電話,說今天是他六十二歲生日,想請你和建祥回去吃個飯。我這一忙給忘了!”
林小麗在電話這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公公居然直接聯係了縣委書記。
魯為民的聲音繼續傳來:“張老爺子雖然隻是村支書退休,但他那兩個弟弟……哎,你快去吧,彆讓領導等著。”他頓了頓,“替我帶句話,祝老爺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林小麗聽到弟弟連聲道謝,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她握著手機,一時有些恍惚。魯為民口中的“領導”顯然不是指公公,而是他那兩個弟弟——張開洪和張開軍。結婚以來,她隻是在婚禮當天見過這兩位叔叔,丈夫對他們的態度總是恭敬得近乎謙卑。
下午四點十分,林小華的車停在了張家彆墅前。林小華剛下車,就看到嶽父林建軍站在院子裡抽煙。老人穿著嶄新的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顯然精心打扮過。
“爸,您來得真早。”林小華快步上前。
林建軍吐出一口煙圈,笑眯眯地說:“建祥專門開車接我來的。你媽在家帶孫子,今天就咱爺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