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升降平台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開始緩緩下沉。
穹、三月七和丹恒,正站在這個鏽跡斑斑的鐵籠子裡,降入雅利洛vi的地底。
上層區明亮的人造天穹被厚重的岩層取代,光線迅速黯淡。
隻有幾盞昏黃的防爆燈,在鐵籠四周投下光影。
空氣變得愈發渾濁。
那股在入口處聞到的、混雜著機油與礦物的氣味,此刻濃鬱得嗆人。
“呃,這味道……”三月七忍不住又捏住了鼻子,小臉皺成一團,“感覺像是把一百個壞掉的機器人塞進了烤箱裡,還忘了關火。”
丹恒的眉頭也鎖著,這種封閉壓抑的環境讓他本能地不適。
隻有穹。
他靠在冰冷的欄杆上,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
臉上是一種享受的神情。
“你不覺得這味道很棒嗎?”
穹睜開眼,看著三月七,語氣認真。
“這不是臭味。”
“是高溫蒸汽從管道裂縫裡泄露的嘶嘶聲。”
“是齒輪組因缺少潤滑油而發出的摩擦聲。”
“是遠處鍛爐裡,金屬被錘煉成形的焦香。”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這是生命力,是掙紮求存的證明。”
三月七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努力學著穹的樣子分辨了一下,結果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我隻聞到了鐵鏽和汗臭味!你這家夥的鼻子絕對是壞掉了!”
丹恒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穹的這番話,不像是臨場編造。
倒像是一種早已習以為常的感觸。
一個失憶的人,為何會對這種廢土般的環境,有著如此深刻的理解和歸屬感?
丹恒看著穹平靜的側臉。
穹不像一個初來乍到的遊客,他在這裡顯得格外自在,仿佛本就屬於這裡。
升降機猛地一震,停了下來。
沉重的大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開啟,一個光怪陸離的地下世界,展現在他們眼前。
磐岩鎮。
這裡沒有天空,隻有高聳的、看不到頂的岩石穹頂,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巨大金屬管道和支撐結構。
昏黃的燈光從各種奇怪的燈具裡射出,勉強驅散了黑暗,在地麵上投下斑駁扭曲的影子。
街道狹窄,兩旁是依著岩壁搭建的、用鐵皮和廢料拚湊起來的房屋。
空氣中回蕩著機械的轟鳴、蒸汽的泄壓聲、人們的叫喊聲和不知名小酒館裡傳出的劣質音樂。
一個穿著紅色外套的女孩正靠在出口的牆邊,抱著手臂,紫色的短發在昏暗的光線下很惹眼。
她看到一行人出來,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穹的身上,眉頭皺了一下。
“你們就是列車上的人?”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不耐煩。
“你好!我叫三月七,這是丹恒,這是穹!”三月七熱情地揮手,“你是布洛妮婭說的接應人嗎?”
“我叫希兒。”女孩站直了身體,言辭鋒利,“布洛妮婭?哼,那個上層區的大小姐自己惹了麻煩,還要把外人牽扯進來。”
她的語氣裡充滿了對布洛妮婭的不信任,對他們這些“天外來客”更是毫不掩飾地戒備。
“跟我來,娜塔莎姐讓你們去歌德大飯店。”
希兒說完,便自顧自地轉身帶路,腳步飛快,沒有要等他們的意思。
三月七吐了吐舌頭:“她看起來好凶哦。”
“地火的人,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裡,對外人有戒心很正常。”丹恒低聲回應。
他們跟上希兒的腳步,穿行在磐岩鎮的街道上。
這裡的一切都讓三月七感到新奇又難受。
一個攤販正在用巨大的鐵鉗,從一鍋冒著綠光的湯裡夾出某種蠕動的苔蘚;
幾個孩子光著腳,在滿是油汙的巷子裡追逐著一隻用齒輪和彈簧做成的機械老鼠;
路邊的修理鋪裡,一個獨臂的男人正用烙鐵焊接一塊裝甲板,火花四濺。
穹卻很自在。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在一個賣零件的攤位前停下了腳步。
攤主是個精瘦的老頭,攤位上堆滿了各種拆解下來的廢舊零件。
穹掃了一眼那堆生鏽的軸承,伸手進去,精準地掏出了一個沾滿了油泥的傳動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