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輪藏狐
暴雨連下三天,精神病院後山的泥土吸飽水分,連空氣都裹著潮濕的腐殖味。楚臨風撐著傘站在老槐樹下,靴底陷進軟泥裡,目光落在樹乾底部那圈剛冒頭的新年輪上——淺黃的木質層泛著微光,像被月光浸過,而在那圈年輪的縫隙裡,一點雪白格外紮眼。
他蹲下身,指尖避開濕滑的苔蘚,輕輕碰了碰那點白。是狐毛,細軟得像雪,根部還纏著幾絲淡金色的光,和九尾狐尾尖那簇毛一模一樣。這棵老槐樹在這裡立了快十年,每年暴雨後都會新添一圈年輪,可從來沒有哪圈年輪裡,嵌過這樣的東西。
“簌簌——”頭頂傳來輕響,楚臨風抬頭時,一團蓬鬆的雪白已經落在他肩頭。九尾狐的爪子收得極輕,生怕踩濕他的衣領,蓬鬆的尾巴繞到他手邊,尾尖那簇淡金毛掃過他的指尖,帶著熟悉的暖意。它低頭盯著樹乾上的新年輪,鼻尖湊過去輕嗅,喉嚨裡溢出細碎的嗚咽,像在確認什麼。
楚臨風把那截嵌著狐毛的年輪指給它看:“是你的毛。”
九尾狐的耳朵動了動,尾巴尖輕輕拍打樹乾。“篤,篤,篤”,節奏緩慢,像在回應。楚臨風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在山下撿到受傷的它時,它也是這樣用尾巴輕拍他的手背,那時它的左後腿還在流血,卻硬是撐著不讓他碰傷口。後來他把它藏在老槐樹下的石洞裡,每天偷帶繃帶和肉乾來,它就會用尾巴拍著石洞的牆壁,陪他坐一下午。
“當年你躲在這裡的時候,是不是就把毛蹭在樹根上了?”楚臨風伸手摸了摸老槐樹粗糙的樹皮,指腹劃過往年的年輪,那些深褐色的紋路裡,似乎也藏著細碎的白光,隻是之前被泥土蓋著,沒被發現。
九尾狐沒回答,卻忽然起身,繞著老槐樹轉了一圈。它的尾巴掃過樹乾,每掃過一圈,就有一縷淡金色的狐火從尾尖落下,纏在年輪上。那些狐火像細針,輕輕挑開年輪的縫隙,楚臨風忽然看見,往年的每一圈年輪裡,都嵌著東西——有他當年不小心落下的紐扣,有它換毛時掉的絨毛,還有一次他在這裡哼過的舊曲,竟被年輪化成了細碎的音符,藏在木質層裡。
“原來你早把東西藏在這裡了。”楚臨風的喉結動了動。三年前他被送進精神病院時,曾偷偷來這裡跟老槐樹說話,說他想家,說他怕再也見不到九尾狐。那時他以為這些話隻會被風吹走,可現在看來,老槐樹都替他記著,還把九尾狐的痕跡,一圈圈嵌進了年輪裡。
九尾狐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又湊回他身邊,用頭蹭他的手心。楚臨風低頭時,看見它的左後腿上,那道當年留下的疤痕還在,隻是比以前淺了些。他忽然想起,去年暴雨時,老槐樹的一根枝椏被雷劈斷,斷口處滲出的汁液,竟也是淡金色的,和九尾狐的狐火一個顏色。
“你們早就連在一起了,對嗎?”楚臨風輕聲問。
九尾狐沒說話,隻是用尾巴把他的手往年輪上按。當他的掌心貼上新年輪時,嵌在裡麵的狐毛突然亮了起來,淡金色的光順著他的指尖往上爬,繞著他的手腕轉了一圈,形成一個細細的手環。與此同時,老槐樹的樹乾也開始發光,往年的年輪一圈圈亮起,那些藏在裡麵的痕跡——紐扣、絨毛、音符——都浮了出來,在樹乾上拚成了一幅畫:他抱著受傷的九尾狐,坐在老槐樹下,頭頂是漫天的星星。
“哢嚓——”身後傳來相機的快門聲。楚臨風回頭,看見07舉著相機站在不遠處,胸前的日誌本攤開著,筆尖還懸在紙上。07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楚臨風分明看見,他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你什麼時候來的?”楚臨風問。
07走過來,把日誌本遞給他看。紙上畫著“○⌒⌒”的符號,其中最外麵那圈年輪,被畫成了狐毛的質感,細軟的線條裡還摻著淡金色的墨點。下麵寫著一行字:“每一圈年輪,都藏著對方的痕跡。”
“我跟著它來的。”07指了指九尾狐,“它今天早上沒待在活動室,一直往這邊跑,我就跟過來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之前我總覺得,你說的‘共生’是幻覺,可現在看來,是真的。”
楚臨風把日誌本還給07,九尾狐已經繞到07身邊,用尾巴輕掃他的日誌本。07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本子往它那邊挪了挪,九尾狐的尾尖在“○⌒⌒”的符號旁,又掃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弧線,像在給那個符號添了一圈光暈。
“它是想讓你把這個加上。”楚臨風笑著說。
07點了點頭,拿起筆,在符號周圍添了圈狐毛質感的弧線。筆尖劃過紙頁時,老槐樹上的光忽然更亮了,新的年輪開始緩慢地生長,這次楚臨風清楚地看見,九尾狐的尾尖有一縷毛飄了下來,正好落在年輪的縫隙裡,和之前那截狐毛靠在一起,像在互相取暖。
“原來年輪不是隻記錄時間。”07忽然開口,聲音比平時輕了些,“它還記錄兩個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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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臨風沒說話,隻是伸手摸了摸九尾狐的頭。九尾狐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纏上他的手腕,和那圈狐火化成的手環疊在一起。老槐樹的葉子輕輕晃動,落下幾滴雨水,正好落在新的年輪上,那滴雨水裡,竟映出了他和九尾狐的影子,還有老槐樹的枝乾,像把他們三個都圈在了一起。
07又按下了快門,這次他把日誌本也放在鏡頭裡,紙上的“○⌒⌒”和樹乾上的年輪正好重合。他低頭在日誌本上補了一行字:“年輪會長大,他們的故事也會。”
暴雨漸漸停了,陽光從雲層裡漏出來,照在老槐樹上。新的年輪泛著淡金色的光,嵌在裡麵的狐毛像兩顆小小的星星,九尾狐的尾巴輕輕拍著樹乾,節奏和三年前在石洞裡時一模一樣。楚臨風忽然覺得,不管以後還會經曆什麼,隻要這棵老槐樹還在,隻要九尾狐還在,他就不會孤單。
07收拾相機時,發現九尾狐的尾尖沾了片槐樹葉,他小心地把樹葉摘下來,夾進日誌本裡,正好夾在畫著“○⌒⌒”的那一頁。他抬頭時,看見楚臨風正和九尾狐坐在老槐樹下,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像給他們鍍了層金邊,而老槐樹的年輪裡,那些藏著的痕跡,還在輕輕發光。
“下次再來,應該能看見新的痕跡了。”07輕聲說,轉身往精神病院的方向走。他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老槐樹下的一人一狐還坐在那裡,九尾狐的尾巴繞著楚臨風的手腕,老槐樹的葉子在他們頭頂輕輕晃動,像在守護著這圈藏著故事的年輪。
楚臨風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這裡給九尾狐堆了個小雪人,後來雪化了,他以為雪人就沒了。可現在他看著年輪,忽然看見其中一圈年輪裡,嵌著一小團雪,雪團裡還藏著個小小的雪人影子。他笑著指給九尾狐看:“你看,我們堆的雪人,也被藏在這裡了。”
九尾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喉嚨裡溢出歡喜的嗚咽,尾巴拍樹乾的節奏快了些,像在點頭。楚臨風靠在老槐樹上,閉上眼睛,陽光暖暖的,九尾狐的體溫透過手腕傳過來,老槐樹的年輪輕輕震動,像在跟他說話。他忽然覺得,這些年輪不是冷硬的木質,而是溫暖的記憶,一圈圈,把他和九尾狐的故事,都藏在了裡麵,永遠不會消失。
07回到精神病院時,把今天拍的照片洗了出來,貼在日誌本裡。照片上,老槐樹的年輪裡嵌著狐毛,九尾狐的尾巴繞著楚臨風的手腕,陽光落在他們身上,一切都剛剛好。他在照片旁邊寫了最後一行字:“最好的共生,是把對方的痕跡,藏進每一段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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