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印年輪
暴雨連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後山的林地積著沒踝的泥水，楚臨風踩著泥濘走到老槐樹下時，褲腳已濺滿褐黃的泥點。他仰頭望著蜷曲的枝乾，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樹乾上那道淺褐色的“○”形刻痕——這痕跡像天然的年輪，卻比周圍的木紋更清晰，是三年前他第一次來這兒時就發現的。
“楚醫生。”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07抱著黑色的日誌本，鏡片上沾著細密的雨霧，“九尾又在那邊待著了。”
楚臨風順著07指的方向看去，林地邊緣的矮草叢裡，一團雪白的影子正蜷縮著。九尾狐的九條尾巴輕輕搭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尾尖的淡金色絨毛沾了雨珠，卻沒半分狼狽。它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耳朵微微動了動，抬頭時，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老槐樹的輪廓。
自從半年前九尾狐被送到這所特殊的精神病院，它就格外親近這片林地，尤其喜歡待在老槐樹下。楚臨風作為負責“特殊病患”的醫生，起初以為這隻是動物的領地意識，直到上周他在樹根旁發現那株幼苗——幼苗不知何時從老槐樹的根須間冒出來，細弱的莖稈撐著兩片黃綠色的新葉，在連日暴雨裡竟沒被衝倒。
“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07突然輕聲說。他舉著日誌本，筆尖懸在紙頁上，目光落在九尾狐的尾巴上。
楚臨風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九尾狐慢慢站起身，九條尾巴微微展開，像一把蓬鬆的白傘。它緩步走到幼苗旁，低頭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幼苗的莖稈，動作溫柔得不像傳聞中能輕易撕碎獵物的猛獸。接著，它抬起一條尾巴，尾尖的淡金色絨毛輕輕拂過幼苗蜷縮的葉片，像是在確認什麼。
下一秒，楚臨風看見九尾狐的尾尖泛起微弱的金光，那光芒比之前見過的狐火更柔和，像清晨的陽光穿過薄霧。它小心翼翼地用尾尖在幼苗的一片葉片上輕輕按了按，留下一個細小的“○”形印記——那印記與老槐樹上的刻痕一模一樣，隻是更小，淡金色的輪廓在黃綠色的葉片上格外顯眼。
奇跡就在這時發生了。原本因為連日陰雨而蜷縮的葉片，在“○”形印記出現的瞬間，竟緩緩舒展開來，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淡綠色的葉脈在葉片上清晰可見，連之前有些發黃的葉邊，也慢慢恢複了鮮亮的綠色。幼苗的莖稈似乎也挺直了些，朝著老槐樹的方向微微傾斜，像是在回應九尾狐的動作。
“這……”07的筆尖在日誌本上頓了頓，鏡片後的眼睛裡滿是驚訝，“葉片展開了？”
楚臨風走上前，蹲在幼苗旁，指尖懸在葉片上方，沒敢輕易觸碰那個淡金色的“○”形印記。他轉頭看向老槐樹，伸手再次觸摸樹乾上的“○”形刻痕——刻痕的觸感與周圍的木紋不同，更光滑，像是被反複摩挲過，而此刻，刻痕的邊緣似乎也泛起了微弱的金光，與葉片上的印記遙相呼應。
“07，記下來。”楚臨風的聲音有些發啞，他盯著葉片上的印記，又看了看九尾狐，“印記和老槐樹上的刻痕一致，九尾的尾尖印記能激活幼苗的生命力。”
07立刻低下頭，筆尖在日誌本上快速滑動。他先畫下幼苗的輪廓，在展開的葉片上仔細描出那個淡金色的“○”，又在旁邊畫下老槐樹上的刻痕，最後將兩個“○”與紙頁上早已畫熟的“○⌒⌒”圖案用細線連起來。筆尖停頓片刻，他在圖案下方寫下一行字：“它在給共生的生命，蓋自己的章。”
九尾狐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轉頭看向楚臨風，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他的身影。它慢慢走過來，用頭輕輕蹭了蹭楚臨風的手背，尾尖的淡金色光芒還未完全褪去，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溫痕。楚臨風愣了愣，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九尾狐的頭頂，它的絨毛柔軟溫暖，不像在野外生存的動物那樣粗糙。
“楚醫生，你還記得嗎？”07突然開口，指著日誌本上的“○⌒⌒”圖案，“第一次發現這個圖案，是在你辦公室的舊病曆裡。”
楚臨風當然記得。三個月前，他整理三年前的病患資料時，在一本沒有署名的病曆本裡發現了一張夾著的紙，紙上畫著“○⌒⌒”的圖案，旁邊還有一行模糊的字跡：“共生之印，始於槐下。”當時他沒在意，直到九尾狐出現，老槐樹下冒出幼苗，他才慢慢將這些線索聯係起來。
“幼苗的根須，好像和老槐樹的根連在一起。”07蹲下來，撥開幼苗周圍的泥土，露出細小的白色根須——那些根須像纖細的絲線，纏繞著老槐樹粗壯的根須，緊緊貼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幼苗的根，哪是老槐樹的根。
楚臨風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半年前九尾狐剛被送來時，總是對著老槐樹低吼，像是在尋找什麼。有一次他試圖靠近，九尾狐突然撲過來，卻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用尾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胸口——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三年前在野外救一隻受傷的狐狸時留下的。當時他沒看清那隻狐狸的模樣，隻記得它的尾尖有淡金色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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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楚臨風輕聲問，伸手輕輕握住九尾狐的一條尾巴。九尾狐沒有掙紮，反而用頭蹭了蹭他的手臂，尾尖的金光再次亮起，照在老槐樹的刻痕上。刻痕的光芒越來越亮，竟在樹乾上投射出一個模糊的影像——那是三年前的畫麵：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正蹲在老槐樹下，給一隻受傷的九尾狐包紮傷口，而老槐樹上，已經有了那個“○”形刻痕。
“原來三年前，我們就見過。”楚臨風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九尾狐會親近他，為什麼幼苗會在老槐樹下生長，為什麼“○⌒⌒”的圖案會反複出現——這不是巧合，是他們之間早已注定的共生關係。
07在日誌本上快速記錄著，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在雨霧中格外清晰。他畫下樹乾上的影像，又在“○⌒⌒”圖案旁添了一行字：“共生之印，非一日而成，是時光裡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守護，最終刻下的章。”
雨漸漸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在老槐樹上。幼苗的葉片在陽光下泛著鮮亮的綠色，葉片上的“○”形印記閃著淡金色的光芒，與老槐樹上的刻痕遙相呼應。九尾狐站起身，九條尾巴展開，像一把撐開的傘，將楚臨風和幼苗都護在下麵。它抬頭看向陽光，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藍天、白雲，還有老槐樹的影子。
楚臨風蹲在地上，看著幼苗的根須緊緊纏繞著老槐樹的根，看著九尾狐的尾尖輕輕拂過幼苗的葉片，突然明白“共生”的真正含義——不是一方依賴另一方，而是彼此守護，彼此滋養，像老槐樹與幼苗，像他與九尾狐，在時光裡相互陪伴，最終成為彼此生命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07合上日誌本，鏡片上的雨霧已經散去，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他知道，這個關於“○⌒⌒”和共生的故事，還會繼續寫下去，而每一個新的印記，都是他們之間最珍貴的證明。
楚臨風伸手摸了摸老槐樹上的“○”形刻痕，又輕輕碰了碰幼苗葉片上的印記，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九尾狐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尾尖的金光再次亮起，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形印記——那是屬於他們的，共生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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