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時節，長安細雨如絲。楚離站在「聚古齋」古董店門前，梧桐葉上的水珠砸在他黑色風衣上，洇開深淺不一的墨痕。玻璃櫥窗裡，半麵青銅鏡泛著幽光，鏡中映出的並非他棱角分明的臉，而是個穿明製道袍的男子，指尖纏繞著血絲，正在刻畫某種古老符咒。
"這位先生，小店打烊了。"戴圓框眼鏡的老板從櫃台後探出頭，目光落在楚離腰間的蝶形玉佩上，鏡片突然泛起霧氣，"您這玉佩......可是家傳？"
楚離抬手按住玉佩，觸感溫潤如血。這是今早從母親遺物中翻出的陪葬品，玉蝶翅膀內側刻著極小的蝌蚪文，與他後頸的胎記形狀一模一樣。當他踏入這條古董街時，玉佩突然發燙，竟在掌心烙出半枚鏡形印記。
"我想買那麵鏡子。"楚離指了指櫥窗裡的青銅鏡。鏡麵裂成兩半，裂痕處用金線嵌著北鬥七星圖案，正是他昨夜夢境中反複出現的器物。
老板臉色驟變，快步上前拉下窗簾："先生說笑了，這鏡子不賣。您還是看看彆的......"話音未落，整麵牆的陳列櫃突然劇烈震動，上百麵古鏡同時翻轉，露出背麵的鎮邪符文。楚離的倒影在鏡中扭曲，化作道袍男子的模樣，他正用銀針在羊皮卷上刺字，鮮血滴在"楚離"二字上，竟滲進了紙麵。
"您是鏡師楚離的轉世。"老板從櫃台下摸出一把黃紙符，"五百年前您布下的鏡淵血契即將現世，現在整個古董圈都在找您......還有這半卷《鏡淵燼天錄》。"
羊皮殘頁在煤油燈下發著暗光，開篇字跡已被血浸透："當蝶佩成雙，鏡淵血沸，雙生魂印現於無間......"楚離的指尖剛觸到殘頁，紙上突然浮現出動態畫麵：暴雨夜的鏡淵湖畔，道袍男子將穿宮裝的女子推入深淵，女子手中的青銅鏡摔成九塊，每塊碎片都飛出一隻纏繞鎖鏈的蝴蝶。
"沈清禾......"楚離喃喃自語，這個名字像把生鏽的刀，在他記憶深處攪動。母親臨終前曾在他耳邊念叨這個名字，同時塞給他一枚斷簪，簪頭雕著的正是鏡中女子的麵容。
古董店的地板突然裂開，汙水混合著紙錢湧出。楚離的倒影在汙水中升起，變成麵色青白的女鬼，她的指甲深深刺入自己咽喉，扯出半卷帶血的契約："楚離，還我魂印......"
老板將黃紙符拍在楚離背上，符咒瞬間燃燒："快走！鏡靈感應到血脈了！"話音未落，所有鏡麵同時爆裂，碎片如利刃般射向楚離。他側身躲過，卻見碎片在空中組成一行血字："子時三刻，鏡淵湖畔，帶齊九塊碎片，否則永困鏡中。"
楚離衝出店鋪時，暴雨已變成血雨。街道上的行人皆戴著青銅麵具，麵具上的蝴蝶紋路與他的玉佩如出一轍。當他拐進小巷時，身後傳來細碎的爬行聲，轉頭隻見一個渾身纏滿鏡麵碎片的孩童，用破碎的鏡片拚成眼睛看向他："大哥哥，你的蝴蝶翅膀少了一半哦......"
懷中的殘頁突然發燙，楚離這才發現，殘頁背麵用隱形墨水畫著鏡淵鎮的地圖，標記著"鏡月閣"的位置，旁邊寫著："第九塊碎片在鏡師墓，持蝶佩者可啟。"他摸向後頸的胎記，此刻正灼燒般疼痛，浮現出與地圖相同的紋路。
午夜時分，楚離站在鏡淵鎮入口。鎮口的槐樹上掛滿了青銅鏡，每麵鏡中都映著他的臉，卻有著不同的表情——恐懼、憤怒、絕望，還有詭異的微笑。當他踏過鎮碑時，碑後突然轉出個穿紅旗袍的女人，她的臉被鏡麵覆蓋，隻露出嘴角的痣："楚離大人，您終於來完成血契了。"
女人抬手輕揮，楚離腰間的蝶形玉佩竟飛了出去，與她胸前的半塊玉佩合二為一。完整的玉佩發出紅光，照亮了她身後的景象：鏡淵湖麵漂浮著九十九具少女屍體，每具屍體心口都插著鏡碎片，她們的手背上都刻著同一個字——"離"。
"我是沈清禾的侍鏡靈。"女人摘下鏡麵具，露出與古董店老板相同的麵容，"五百年前您用九百個生魂為她鑄魂印，如今該是您償還的時候了。"
楚離後退半步，手按上腰間的劍。卻見湖麵突然沸騰，無數鎖鏈破土而出，鎖鏈儘頭拴著的正是古董店所見的青銅鏡。鏡麵緩緩轉動，映出楚離的前世今生：作為鏡師時的殺戮、作為現代人時的迷茫，還有此刻即將被拉入鏡淵的未來。
"看清楚了嗎，我的鏡中人？"沈清禾的聲音從鏡中傳來，宮裝女子的鎖鏈纏上楚離的脖頸，"當蝶佩成雙，鏡淵血契就已生效。現在，該你走進鏡子，成為我魂印的另一半了......"
楚離的劍剛出鞘，就被鏡中伸出的手握住。他這才發現，劍鞘上的紋路竟與鏡中符咒完全吻合。鏡靈們的低笑從四麵八方湧來，鎮口的青銅鏡紛紛碎裂，碎片在空中拚成巨大的蝶形，將楚離籠罩其中。
在被拉入鏡中的瞬間，楚離看見鏡月閣的匾額突然亮起，閣內傳出古琴聲，彈的正是他母親生前最愛的《陽關三疊》。而在鏡淵湖底，九塊鏡碎片正在重組，碎片上的咒文連成一行："鏡淵燼天，始於楚離，終於楚離。"
七日之後，長安「聚古齋」迎來新客。穿灰袍的老者撫過破碎的櫥窗，從櫃台下撿起半張殘頁，殘頁上多了行新的血字："第一塊碎片已入鏡，剩餘八塊在洛陽、開封、金陵......"老者露出詭譎的微笑，他的袖口滑落，露出與楚離相同的鏡形胎記。
而在鏡淵鏡中世界，楚離站在荒蕪的鏡湖邊，手中握著母親的斷簪。遠處的鏡月閣敞開大門，門內走出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正是五百年前的鏡師楚離，他的手中捧著的，正是即將重組完成的雙生魂印。
"歡迎回家，另一個我。"鏡師楚離輕笑，"現在，該我們一起完成那場未竟的血祭了。"
鏡淵湖水倒映著兩個楚離的身影，湖底深處，沈清禾的宮裝裙擺隨波擺動，她掌心托著的第九塊鏡碎片上，正緩緩浮現出蘇晚棠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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