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梅阿查球場的新聞發布廳。
國際米蘭剛剛在主場以一場典型的、令人昏昏欲睡的10取得了勝利。
意大利的記者們的閃光燈連連閃動。
何塞·穆裡尼奧姍姍來遲。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那種全世界球迷都再熟悉不過的表情:一種混合了輕蔑、不耐煩與掌控一切的微笑。他施施然地在主位的靠背椅上坐下,甚至沒有看台下那些早已將錄音筆和長槍短炮對準他的記者們一眼。
他沒有等任何人提問。
“一場醜陋的勝利,”穆裡尼奧率先開口,“因為我們麵對的是一支踢著‘反足球’的球隊。當然,主裁判先生今天也貢獻了一次世界級的表演,他成功地將足球比賽的規則,重新定義為一種隻存在於他想象中的、美麗的藝術。我為他鼓掌。”
典型的穆裡尼奧式開場。在短短幾秒鐘內,他同時攻擊了對手和裁判,卻又將自己的球隊摘得乾乾淨淨。
台下的意大利記者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正準備就他這番言論繼續追問。
“何塞先生!”
提問者帶著濃重倫敦口音,是來自英國《衛報》的資深足球記者,“就在幾個小時前,西班牙的電視節目因為兩位名記為爭奪林遠而大打出手。而您曾經執教過的俱樂部,切爾西,似乎也準備用一億歐元,去解決他們目前進攻端缺乏‘決定性球員’的問題。”
穆裡尼奧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弧度。他知道,陷阱來了。
2007年9月,儘管為切爾西帶來了兩座英超冠軍、一座足總杯和兩座聯賽杯,穆裡尼奧還是被老板羅曼·阿布拉莫維奇解雇。官方理由是“雙方同意”,但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一場理念的戰爭。俄羅斯富豪渴望的是那種水銀瀉地、能讓貴賓包廂裡的名流們為之鼓掌的“香檳足球”,而穆裡尼奧帶給他的,卻是如同精密機械般運轉、高效、冷酷但偶爾略顯沉悶的“勝利足球”。
於是他被解雇了,這是穆裡尼奧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這個記者的問題,像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精準地刺向了這根刺。
“所以,何塞,”他終於圖窮匕見,“作為曾帶領他們走向輝煌的戰術大師,您認為,林遠真的能解決一支球隊所有的問題嗎?”
這個問題是一個雙重陷阱。它既提及了林遠,又觸碰了穆裡尼奧與切爾西和阿布之間最敏感的神經。無論他回答“能”還是“不能”,都會被媒體大做文章。
穆裡尼奧先是輕蔑地一笑。
“我隻談論我的球員,我的勝利。”他靠在椅背上,攤開手,仿佛在撣去西裝上不存在的灰塵,“至於其他俱樂部……尤其是那些習慣用支票簿而不是戰術板思考的俱樂部,他們的哲學,我沒有興趣。”
“但你們提到了那個年輕人。我看過他的比賽。”
“所有人都錯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你們在討論的,是‘他該去哪裡’。而我看到的,是一個‘戰術核武器’。”
他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
“你們在討論的,是該給他配一輛法拉利還是一輛蘭博基尼。而我看到的,是你們根本沒有一個人,有駕照。”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那眼神裡充滿了智力上的優越感。
“我看到一些俱樂部,他們很有錢,非常有錢。”他沒有點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誰,“他們看到一個漂亮的、昂貴的玩具,就想買下來。他們以為買下了一匹冠軍馬,但他們的馬廄裡隻有一個會給馬刷毛的馬夫,而不是一個懂得如何贏得德比的騎士。”
“他們會毀了他。”
他攤開手,用一種充滿憐憫的語氣說,“因為他們隻懂得如何花錢,卻不懂得如何勝利。勝利,是一門科學,一門藝術,不是一門生意。有些老板,他們想要的是一場馬戲,而不是一支球隊。他們想要的是在包廂裡表演雜耍的小醜,而不是在戰場上為他贏得獎杯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