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麼說,周有糧愁啊,外頭兵荒馬亂的,要是真把她攆出去,出了什麼事兒,他心裡也不好受。
他左右為難,來回踱步,籌想一個萬全之策。
陳嘉雙肘環膝,坐在鋪蓋上,靜靜地注視眼前嫵媚明豔的女子。
普通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早就哭花了臉,令人不忍直視。
可眼前的女子,聲音尖細但不利,柔到人心裡去,一顰一笑一哭一鬨,都像在唱曲兒。
周有糧是拿她沒轍了,愛英知曉杜婉月的身世。
憐她小小年紀就滾到風塵裡討生活,被師傅打被客人欺,對她說不出半句重話。
小穗平日裡對她不冷不熱,今兒不知心裡怎麼了,就想奚落她,打壓她,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窮途末路的絕望神情,那才痛快。
她冷聲道:“杜小姐,南京城物價飛漲,我們家的這點兒嚼果,置辦不了多少水米,麻煩您行行好,到彆處去尋活路吧,放心好了,隻要有您這副臉皮和身段在,一輩子缺不了吃的!”
小穗覺得自己話說得夠難聽的了,沒想到杜婉月滿不在乎的衝她擺擺手。
杜婉月從提包裡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秀麗的眉眼。
隨後“啪”的一聲關上小鏡子,不忿道:“你當姑奶奶沒努力過啊?安全區的那些個洋人,奶奶的,就不是個公的,老娘怎麼勾引,都無濟於事,他們的褲腰帶好像是焊上去的一樣,怎麼都扒拉不下來,白白費了老娘一身力氣。”
也怪她眼光高,就衝著那幾個人模狗樣地位較高的使勁兒,那些個一臉猥瑣摸魚打雜的,她理也不理。
小穗啞然,萬萬沒想到杜婉月這麼開放,她的這點兒傷害,在對方眼裡屁都不是。
對方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她敗下陣來,抱起女兒就往後廚走,不想多看杜婉月一眼。
陳嘉和阿華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不難看出,兩人都認為杜婉月是個角兒。
而杜婉月呢,臉上迅速轉換成楚楚可憐的模樣,走到愛英麵前,哭哭啼啼的跪下。
她突然來這麼一下,愛英嚇得跳出三丈遠,人都結巴了:“婉月小姐,您您您快起來,快起來,不值當的……”
杜婉月抽泣兩下,可憐巴巴道:“愛英姐,您曉得的,我爹是個賭鬼,娘是個酒鬼,要不是姐姐養我,我早就餓死了,但她命不好,染了病,沒了,
我一個人孤苦聆聽的飄在這世上,人人都瞧不起我,人前奉承人後嘲諷,這些我都曉得,但您不一樣,您心胸寬廣,為人厚道,非尋常女子可比,待我是真心地好,我能感覺得到,
今兒甭管您是否收留我,我都永遠感念您待我的這份恩情,今世報不了,來世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您,哎......誰讓我命賤呢,隻能盼著在日本人手底下能死的痛快點。”
說完,她站起身,提起行李聳動著雙肩,抽抽搭搭的緩步走出門去。
就在她走下最後一個台階時,身後傳來愛英的歎氣聲和無可奈何的聲音。
“外頭這麼亂,你一個孤身女人,還能到哪塊去,要是不嫌棄,就在我家暫避吧!”
杜婉月心裡一喜,停下腳步,哭著轉過身,衝過去抱住愛英,“愛英姐,我就知道,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薩轉世......”
周有糧“嗨”了一聲,打斷道:“一個活菩薩把另一個活閻羅招來了,這日子,可有盼頭了。”
他吐槽了一句,認命的幫杜婉月把行李抬到地窖去。
折騰到後半夜,眾人疲憊的躺在鋪蓋上。
杜婉月舒坦的伸直了雙腿,發出一聲喟歎。
她挨著陳嘉睡,濃烈的香水直往陳嘉鼻子裡麵鑽。
陳嘉小聲的說:“婉月姐,你下次睡覺前,能不能不要噴香水了,這味兒我實在聞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