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了碼頭,找了很久,才在人山人海的下關碼頭尋了塊空地,了望江麵。
周有糧抱頭蹲下,眼神如死灰般黯淡,氣色慘白。
愛英滿肚子怨懟,瞧他仿佛去了半條命的模樣,也不舍得再說什麼重話。
小滿,小穗,心裡對倔強的老爹多有不滿,但此刻,也說不出埋怨的話語。
他們不怨,不代表周有糧心裡能舒坦的接受這一切。
他舉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巴掌。
說來說去,全都怪他。
守家守業的守財奴,把一家人都給拖下了水。
現如今,可怎麼辦才好!
“阿舅,你打自己也沒用。”陳嘉累的喘著粗氣,沒有力氣去阻止他抽自己。
“是啊,師傅,這事兒也不能怨你,是那孫老大不講道義,拿假票糊弄咱,他不乾人事,就該千刀萬剮。”阿華一臉心疼的寬慰。
周有糧老淚縱橫,沒臉再去看每個人的表情。
他耷拉著腦袋,抹著淚。
正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輪船在轟鳴聲中航行。
承載著數十萬南京城百姓的輪船,僅僅裝了半船,就遠走了。
陳嘉知道,錯過了這艘船,以後再想乘船難如登天。
今日之後,日軍發起總攻,江麵上出現小日子的炮艇,對準船隻和碼頭上的百姓射擊。
沒有船敢靠岸,僅有的幾條沒有被銷毀的私人船隻,也不是他們能坐上的。
但,辦法總比困難多,活人不能叫尿憋死。
她剛想說,可以做一個木筏,或者坐在木桶裡,抱著承載物過江。
就看見碼頭上有好些人,抱著木頭、木盆、電線杆、櫃門或劃著簡陋的木筏過江。
還有人把汽油桶捆在一起,用一塊木板,一塊木門過河。
陳嘉拍了拍沮喪的周有糧,指著江麵:“阿舅,看,好多人在想方設法的過江!”
周有糧一聽,來了精神,站起來觀望。
木頭、木板、木盆、電線杆、木筏、門板、汽油桶等,順著江水朝下遊飄去。
大約飄了二三十米,在距離江中心還有好遠的地方,不約而同以各種千姿百態的姿勢沉了下去。
平靜的江麵被落水的人激起一層層的水花。
撕心裂肺的呼喊著“救命”,一聲聲的求救聲傳來,碼頭上的人無動於衷。
長江的寬度超乎想象,遊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12月的天氣,能把人活活凍死。
天塹長江,奔流不息的萬裡長江。
阻擋了日軍西進的鐵蹄,也阻攔了全城百姓和撤退國軍的生路。
陳嘉心裡又惆悵又畏怯。
她眯著眼去看,發現不是全部都沉下了水。
用九隻汽油桶做成的筏子,還好好的漂在水麵上,往江中心漂去。
汽油桶,又大又結實又好用又罕見,普通人又怎麼能尋得到呢。
除了汽油桶,她知道,有些手藝人可以用玉米稈、蘆柴、樹乾、玉蓮做成浮排過河。
知道歸知道,可是她不會啊,隻能乾瞪眼。
正發愁時,遠方傳來轟隆的炮彈聲。
陳嘉表情肅穆,眼淚無聲無息落下。
守城司令拒絕投降,日軍發起了總攻。
南京城,朝不保夕。
城門破百姓殃,就在兩三日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