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被幾句抗日宣言蠱惑的找不著東南西北,嗷嗷叫的要殺鬼子殺漢奸。
全國有上百萬鬼子和漢奸,殺的完嗎?
說句難聽的,那麼多整編的軍隊都抵擋不住日軍,七八十萬人都守不住上海,僅憑幾個特工,竊取點情報,搞一搞暗殺,有什麼卵用。
他非得把她這一腔熱血給澆滅了不可。
“特訓班的唐楠,你還記得吧?”
“當然!”那是她老鄉,在這裡最好的朋友。
“戴老板把她送給胡司令了。”程永年語氣很隨意,就像在說今天吃什麼那樣稀疏平常。
陳嘉先是懵了,等回過神來,隻覺得荒謬。
軍統是什麼作風,她早就知道。
如果此事發生在彆人身上,她大概會義憤填膺的唏噓一番。
但發生在唐楠身上,糟糕透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糟糕。
“唐楠門門功課都是第一,吳教官誇她是天生搞電訊的那塊料,電訊人才,多稀缺啊!為什麼?”
“送”這個詞實在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陳嘉很費解。
程永年麵無表情的盯著她看,眼含嘲諷之意。
“因為她長得高,長得漂亮,足夠醒目,足夠拿得出手,胡司令不足一米六,需要一個高個女人改善基因,戴老板為了討好這個把兄弟,把自己精心培養的情婦都送給他了,軍統人才濟濟,一個電訊天才算得了什麼,能得胡司令青眼,那是她的福氣。”
他語氣冰冷,每一個字都如冰錐一般,敲擊在陳嘉心口上。
而她隻能被動的聽著。
縱使她憤怒至極,又能改變什麼呢?
想起壯誌滿懷,奮力拚搏,熠熠生輝的唐楠,眼淚就這麼冒了出來。
一雙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臉上,用拇指幫她揩掉淚水。
程永年看她一副完全被打擊的樣子,緩了緩神色,心軟了下來。
“陳站長擬定了上海區最新作戰方案——鬼子格殺令。無論軍銜高低,職務大小,隻要有機會得手,無須申報,可當場乾掉,此方案戴老板已經同意了。”
“你有多少本事,儘情的拿出來,想宰多少鬼子都可以,隻一點,凡事莫要衝動,務必以保全自身為己任。”
“哦。”
陳嘉有些記不得了,她是怎麼離開書店的。
從書店回到福安弄這段記憶是空白的,等她回過神來,已經不知道坐在窗前多久了。
她腦子亂糟糟的,心裡存有一絲僥幸。
也許事情沒有那麼糟糕,也許胡司令不會強迫唐楠,也許唐楠有本事脫身,也許壓根就沒有這檔子事,全是程永年編出來嚇唬她的。
可如果是真的,以唐楠的傲氣,被折斷翅膀當一個金絲雀,那簡直比殺了她還殘忍。
她想了很久,久到老天爺變了臉。
外頭突然起風,把曬衣杆吹的吱吱呀呀的響,蕭瑟的秋風裹挾著潮濕,她的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黏在臉上。
陳嘉揉了揉臉,一點點的撥開頭發,木然的站起來,把窗戶關上。
關窗時,一股強風迎麵吹來,把她眼淚都吹出來了。
南方的秋風,濕潤陰冷,吹到了人骨子裡,她忽然想起家鄉的風,乾燥涼爽。
家鄉雨水稀少,不像上海,陰雨天纏綿起來,能下一個月。
沒有水汽,風也是乾的,吹進喉嚨裡,止不住的咳嗽,總是口乾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