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季溫度看似不低,實際上,空氣中含有大量的水汽,這使得體感溫度往往比實際氣溫更低。
可濕冷寒潮一旦過去,便會率先迎來溫暖和煦的春天,樹木抽出新芽,草地複蘇,綠意盎然。
“陳小姐下班回來啦?”
陳嘉下了電車,穿過馬路,走入安福裡,剛進去,就有鄰居熱情的與她打招呼。
她側頭微笑示意,臉上一路帶著笑,路過擺在巷子裡的圍棋攤時,異於常人的聽力捕捉到竊竊私語。
“最新的洋旗報看了伐?國府在粵西打了大勝仗,殲滅了一萬多個鬼子,真不得了!”
“真的呀?”
“哦呦,肯定是真的呀,報紙上都登了。”爺叔信誓旦旦的說,一抬頭看見了陳嘉,朝她擺擺手:“小陳,下班了啊。”
陳嘉點點頭,禮貌微笑,隻是笑意未達眼底。
幾個月過去,她已經能夠平心靜氣地生活,心慢慢的不再刺痛。
鑰匙插進鎖孔,擰開門,走進去,把挎包和輕薄外套掛在衣架上,關上窗子,拉上窗簾,坐在桌前,取出新買的報紙。
沒有指令,沒有信息。
她是斷了線的風箏,沒有組織的孤魂野鬼。
程永年究竟在乾什麼?
他到底是叛變還是另有計劃?
陳嘉不得而知,隻知道自己的組員一夜之間全死光了。
時間倒回,五個月前。
那時,剛過完陽曆新年,六組超水平完成任務,上峰命令蟄伏,等待新的指令。
六組乾掉了一名少將,一名沾染無數父老鄉親血水的日本陸軍少將。
喜悅是從心底裡綻放的。
軍統賞罰分明,立功就要行賞,每個人都分得豐厚的獎金。
那晚,所有人都很高興。
陳嘉知道自己的酒量,覺得幾杯酒不足為慮,沒想到,一回到家,就栽在床上,倒頭睡到了天亮。
醒來時,頭昏腦裂,活活難受了兩天。
由於全員蟄伏,她沒有聯絡自己的下屬,也沒有貿然前往三齋書店。
按部就班的生活,並不代表會吞噬她的警覺。
公共租界一家鋪子被夷為平地,沒有登報,但管不住附近老百姓的嘴。
隻言片語的議論聲傳入她的耳朵,信息量不足,但僅僅是一句街角的鋪子,就足以令她心中一震。
那一整日,她心神不寧,總有一股不祥之感縈繞在心頭。
當晚,她雇了輛黃包車,若無其事的路過福寧路。
那間熟悉的鋪麵,如今已成焦土,一瞬間,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肝膽欲裂。
她不明白是哪裡出了錯。
匆匆改道去了三齋書店。
儘管內心慌亂不堪,依舊鎮定的走入麵館,照例先吃一碗麵。
她坐在靠窗的老地方,一邊就著醃菜吃麵,一邊不動聲色的觀望。
三齋書店如往常一樣,店員懶洋洋的倚靠在窗邊打盹,二樓陽台上那盆鮮豔欲滴的假花被風壓折了腰。
如果不是門口多了兩個擺攤的小販,恐怕也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一碗麵吃完,陳嘉起身付錢,正欲出門時,老板娘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大妹子,那間書店可去不得,裡麵都是這個。”她伸出手,比了個八。
“大姐,這間書店怎麼了?”陳嘉佯裝不懂。
“前幾日,一群凶神惡煞的衝進了書店,現在店裡,全是他們的人,手裡拿的都是真家夥,你可得躲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