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到催促聲抬眼時，陳嘉卻已經換了身衣服，是上衫下褲的睡衣，卷起了袖管和褲腿，手裡拿著香胰子和細軟毛刷。
看架勢，仿佛需要清洗的是一條臟兮兮的小狗，而不是人。
看劉紅英遲徊不決的樣子，陳嘉耐著性子，哄著她踏進浴缸，非常仔細的幫她挑出指甲裡的泥垢，搓洗她油乎乎的短發。
清澈的水轉眼間就成了被汙染的黑水，足足洗了三遍，劉紅英覺得自己總算有了人樣。
洗完澡，擦拭完水珠，她乖順坐在沙發上，任由陳嘉擺弄。
陳嘉估摸著她的身量，取來一套衣裳給她穿上，盯著她短簇的頭發，問道：“他們把你的頭發給剃了？”
劉紅英摸了摸露出頭皮的發梢，道：“沒有，我頭發本來就短。”
劉家生了四個丫頭，遲遲等不來一個男孩，到了第四個，索性就當男孩子養了，借此慰藉沒能傳宗接代的痛苦，聊勝於無。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天定，劉家拖家帶口的從平陽南逃，到達上海時，隻剩她和姐姐紅玉。
如今紅玉下落不明，多半凶多吉少，劉家竟真的隻剩她一個了。
劉紅英自嘲的勾起嘴角一抹苦笑，肚子不懂主人的哀傷，不合時宜的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聲音極大，好似不被人聽到就不罷休似的，她又紅了臉，難為情的垂頭。
陳嘉停止給她擦頭的動作，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透過玻璃看了一眼外麵陰沉暗黃的天色。
“怕是憋著一場大雨呢。”陳嘉把手裡的浴巾抖了抖，曬在窗邊的晾衣架上，對劉紅英說：“你等著，我在家裡給你先弄點吃的。”
陳嘉不會做飯，但煮粥、下麵、蒸熟食這些簡單的烹飪還是可以掌握的。
很快，兩碗粥，兩碗窩了雞蛋的白麵條，一疊辣蘿卜，一疊醬黃瓜，一疊醃篤鮮，一疊臘腸上了桌。
兩人坐在餐桌邊，剛落座，就聽到外麵刮起狂風，天空黑雲壓頂，一場瓢潑的大雨嘩啦啦的砸向地麵。
屋內的空氣瞬間潮濕起來。
“小陳姐，你不是我姐姐的朋友，對伐？”劉紅英抬起濕漉漉的眼眸，緊緊盯著陳嘉。
陳嘉往她碗裡夾了一塊臘腸，笑道：“你姐姐劉紅玉，確實是我的朋友，也是她告訴我，你在哪裡讀書，托我照看你。”
“不是的。”劉紅英猛地搖頭：“姐姐的朋友，我都見過，她們……和你不太一樣。”
她望著陳嘉的臉，堅定地道：“不，是完全不一樣。”
“我是不是你姐姐的朋友，你不需要糾結，你啊，就當是多了一個姐姐。”陳嘉臉上帶著輕柔的笑，很溫和的說。
在那場以犧牲自己人為目的的計劃中，劉紅玉是代替她而死的。
儘管陳嘉不需要被人替死，但紅玉不知，她心甘情願的毫不猶豫的，代替她成為炮灰。
這個恩情，陳嘉感念。
劉紅英不再糾結，握緊了抓筷子的手，很認真的說：“小陳姐，謝謝你把我從牢裡保出來，還花了那麼多保金，我，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陳嘉摸摸她的頭：“不說這個，快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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