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四十七分,辦公樓裡靜悄悄的。
程永年推開會議室的大門,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到場人員,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坐在他左首的是二處處長胡鶴年,正悠悠哉的捧著白瓷杯喝茶。
“主任和萬處長他們還沒到嗎?”程永年碰了碰胡鶴年的胳膊。
胡鶴年笑吟吟的說:“李主任,萬處長,吳隊長還有張科長,都在審訊室呢。”
程永年納悶道:“李主任不在,開什麼會?”
其他幾個處的處長和科室的室長,正圍在一起打牌,胡鶴年不玩這個,頗有些無聊,就順勢和程永年聊了起來。
“張科長勞苦功高,抓了條紅黨的大魚,怕泄密,說是開會,其實就是找個由頭把咱們幾個給拘起來。”
“什麼大魚,我怎麼不知道?”程永年的詫異恰到好處,還帶著點意外:“欸?紅黨不是你們二處負責的麼?”
“要給年輕人表現機會嘛,我嘛,老咯,以後就隻管喝茶下棋了。”胡鶴年臉上雲淡風輕的,看不出被搶功勞的不忿。
程永年皮笑肉不笑的讚道:“胡處長,好境界!”
胡鶴年擺擺手,眼角餘光瞥向打牌的那幾人,見無人注意,便湊近了壓低聲音說。
“聽說這條大魚是王元清供出來的,整個脈絡由李主任親自督管,人也是他帶隊抓回來的,日本人對此很是關注,這種燙手山芋,乾好了大功一件,乾不好,掉層皮都是輕的。”
日本人就是條瘋狗,連英美都敢惹,明眼人都知道這條船遲早要沉。
除了萬海、吳世寶這種強硬分子,汪政府的官員都在積極尋找退路,想著法的與山城掛鉤。
胡鶴年也不例外。
他早年最先加入紅黨,後被捕叛變加入國黨,抗戰爆發後轉而投向汪政府。
因其身份的複雜性,他不僅和山城勾搭上了,通過紅黨駐滬辦事處主任潘建行和紅黨也牽上了線。
在山城和紅黨之間,胡鶴年更偏向紅黨,秘密向紅黨提供情報。
手上沾血的事,他不乾,怕以後說不清。
話又說回來,胡鶴年的搖擺不定,李群也心知肚明,但他還要利用胡去和華南情報局建立聯係。
他對胡鶴年是既信任也不全然信任,相對於胡鶴年更偏向紅黨,他更傾向山城。
這次通過秘密渠道搗毀江蘇省委機關,是他向山城投誠的籌碼,出不得一點差錯。
所以才直接繞過專門對付紅黨的二處,隻用自己的心腹參與行動。
說來也是搞笑,二處專門針對紅黨和中統,而負責二處的處長胡鶴年,一邊對付他們,一邊又同時為中統和紅黨服務,定期提供情報,反映日偽情況。
打打殺殺流血犧牲的都是下麵的炮灰,像這種有政治資本的,什麼都是可以坐下來談的。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愛國也是可以談的。
程永年麵無表情,心頭冷笑。
他始終對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投機者不抱好感。
但他也不得不明白,乾情報工作是非常複雜的。
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沾不靠乾不成事。
他淡淡的哦了一聲,道:“李主任親自帶隊抓捕,那看來分量不小。”
“是個硬茬子。”胡鶴年點燃一支煙,眼神複雜,夾雜著一絲欽佩:“能從萬處長手底下熬過兩日,骨頭真夠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