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小河邊。
一座用黃土堆成的墳包,位於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無人祭掃。
陳嘉站在荒煙蔓草中,望著墓碑上的程永年三個字,悲從心中。
彎下腰,用手帕把墓碑一點點擦乾淨。
艾米是個熱心腸,幫她打聽到程永年、餘文秀的安葬之地。
當時,二人身亡,地下黨組織委托善堂收殮屍身。
程永年因無親屬,就地安葬,餘文秀被老家人接回了蘇州,夫妻倆沒有葬在一處。
在晉中根據地時,她曾和阿呆相遇。
阿呆對她說,程永年當時抱了必死的決心,遺言是一句詩: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舅舅,日本戰敗,滾回了老家,我們勝利了,再等等吧,最終的勝利不會太久。”
“大毛還沒有找到,你放心,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找到他。”
陳嘉跪在墳頭發誓,點上香燭,點燃黃紙,青白色的煙霧緩緩升起,嗆得她眼淚直流。
不遠處的小路上,停著一輛小轎車,坐在駕駛位的張勝隔著車窗往墳地張望。
他拍了拍一旁的丁立三,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哭墳啊?”
“對啊!”坐在後排的孫秀英把著靠背鑽出一顆腦袋,極為認真的說:“夫人靦腆,哭不出來,咱們要不替她哭去吧,祭奠先人,可不能冷冷清清的。”
丁立三搖頭:“彆了吧,夫人本來就嫌咱們煩。”
孫秀英白了他一眼,利索的開門下車,拍了拍副駕駛的車窗,嫌棄道:“你不想找存在感,就在車裡坐著吧!”
說完,掩住口鼻一路哭著跑到墳地,到了地方,撲騰一跪,哭聲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墳地裡葬的是她家祖宗。
張勝也不甘示弱,已經漏了一拍,錯失先機,便用更大的哭嚎來表孝心。
丁立三目瞪口呆的看著二位同僚以頭搶地的哭墳,到了這個地步,他不下車也不行了。
疾步跑到墳地,實在哭不出來,便彎下腰清理墳頭上的雜草和四周的荒草。
那兩人哭聲一個比一個大,頭磕的一個比一個賣力。
陳嘉尷尬的一抽一抽的,眼淚活生生憋了回去,伴著此起彼伏的二重奏,默默的燒紙。
日子一成不變地滑過去。
1946年就這麼過完了。
抗議內戰的遊行,每天都在上演。
上海站、稽查處、憲兵隊、警察局、司令部的監獄人滿為患。
一大部分囚犯是從日偽機關手中接過來的,一小部分是抗戰勝利後剛抓進去的。
上麵指示,為減緩負麵壓力,讓各處的負責人斟酌辦理,沒有實證的,錯抓的,鬨事遊行的,該放就放。
經濟緊張,物價飛漲,哪有那麼多牢飯給這麼多人吃。
放人可以,但不能白放。
幾個執法單位的負責人坐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商議出統一的收費金額。
每人一百大洋的保證金,或者一條小黃魚1兩金),至於法幣,每天都在貶值,他們不收。
艾米發出緊急見麵信號,一見麵就直接道:“由於時間倉促,上海市委臨時湊的保證金,還差兩千大洋,你看你能不能想辦法湊到?”
陳嘉立即應道:“沒問題,我簽好銀行支票,你直接去取。”
當年離開上海前,她在彙豐銀行存了一大筆錢,還開了保險櫃,當初那些金塊美金大洋都沒動呢。
艾米以為她用的段延培的錢,擔心地問:“安全嗎?”
陳嘉微微頷首:“放心,賬戶很安全。”
“這回放出來的都是底子乾淨的,還有一小部分人被貼上‘疑似’戳記,不在釋放名單中。”
“那些‘疑似’人員是不是有咱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