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的靴底剛碾過血紅色的砂礫,後頸的汗毛便根根豎起。
這方空間的空氣裡漂浮著細碎的金芒,像被揉碎的星子,又混著某種古老的威壓——是他在舊王虛影裡感受過的王者氣息,此刻正順著鼻腔往肺裡鑽,燙得他喉頭發緊。
"看頭頂。"蘇璃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林塵抬頭,瞳孔驟然收縮——原本以為是雲層的陰影,竟是無數倒懸的島嶼,石筍般紮向血色天空,斷裂的神殿殘柱在島嶼間若隱若現,雕著龍紋的飛簷上還凝著冰晶,卻沒有落下來的意思。
"這空間......被某種力量固定了。"蘇璃指尖的骨玉泛起暖光,她伸手觸碰最近的斷壁,青灰色石牆上突然浮現出暗金色紋路,"是召喚陣圖。"
林塵兩步跨過去,看見那些紋路像活物般順著蘇璃的指尖遊走,在石麵織出複雜的咒印。"不是陰陽家的。"蘇璃抿著唇,右眼的朱雀胎記隨著靈力流轉微微發亮,"更像是......用武道意誌刻的。
柳先生筆記裡說,上古武神以拳意封天,這陣圖的脈絡,和你臂上的"武"字刺青......"
她話音未落,林塵的左臂突然發燙。
刺青處的墨色像被熱水泡開,在皮膚上暈出半透明的光紋,竟與石牆上的陣圖完美重合。
他倒抽一口涼氣,這才發現空氣裡的金芒正往他掌心彙聚,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
"小心!"嶽山的斷刀突然出鞘。
林塵旋身,正看見嶽山的身影沒入遺跡深處的陰影。
那片陰影本是神殿的殘垣,此刻卻翻湧著黑霧,從中竄出一道青影——是黑狼,獠牙上還滴著血,正是三年前林塵在地下拳場揍過的那隻。
"這不可能!"善逸的雷刃"唰"地亮起,"那家夥早被你打斷三根肋骨送進局子了!"
黑狼卻像沒聽見,腥風裹著爪風直取嶽山咽喉。
嶽山橫刀格擋,金屬交擊聲炸響,震得林塵耳膜生疼。
可黑狼的爪尖竟穿透刀身,在嶽山手臂上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那不是實體,是......記憶?
林塵衝過去要幫忙,蘇璃卻拽住他手腕:"看它的眼睛。"
黑狼的瞳孔裡翻湧著碎片般的畫麵:拳場的霓虹燈、染血的拳套、林塵當年咬著牙揮出的直拳。
再看嶽山的對手,不知何時換成了穿西裝的刀疤男,是林塵半年前在碼頭揍的走私犯;下一秒又變成披頭散發的女人,是三個月前當街持刀傷人的瘋婆子——全是林塵揍過的人,每個都帶著他當時沒下死手的傷。
"這些家夥......"嶽山悶哼著避開刀疤男的匕首,刀背重重砸在對方腰眼,"明明被你打服了,怎麼還在糾纏?"
話音未落,瘋婆子的指甲突然變長三寸,劃破嶽山的左肩。
鮮血滴落的瞬間,林塵看清了——每道傷口滲出的血珠裡,都浮著極小的"武"字光紋,和他臂上的刺青一模一樣。
"是我的氣。"林塵喉嚨發緊。
他突然想起昨夜修煉時,體內那股總在遊走的熱流,原以為是係統升級的征兆,此刻卻像被人扯動了線頭,順著血管往指尖湧,"我揍他們的時候,把武道意誌留在了他們身上?"
"不止。"嶽山的刀突然燃起紅光——那是他祖傳的"燃血"秘技,"這幻獸在吸收你的遺憾。"他一刀劈碎瘋婆子的虛影,飛濺的黑霧裡飄出半張照片,是林塵父親被黑幫圍毆的舊照,"你沒打死黑狼,是怕坐牢;沒廢了刀疤男,是怕牽連無辜;沒下重手揍瘋婆子......"他頓了頓,刀光裹著照片一起碾碎,"是因為她喊著"我孩子還在發燒"。"
林塵的呼吸陡然急促。
那些被他壓在心底的畫麵突然翻湧上來:黑狼被揍到吐膽汁時求饒的眼神,刀疤男被踹翻時護著胸口金鏈子的動作,瘋婆子被按在地上時懷裡掉出的兒童退燒藥。
他以為自己夠狠,可原來每一拳都留著三分餘地——因為他不想變成當年圍毆父親的那些人。
幻獸的虛影突然暴漲。
它融合了所有敵人的麵孔,最上麵那張,竟是林塵自己,眼睛裡燃著和舊王虛影一樣的暗紅:"你不夠強。"
"放屁!"林塵的拳頭嗡鳴。
他沒召喚係統,沒叫路飛鳴人,就這麼赤手空拳衝上去。
拳風撕開黑霧的瞬間,他臂上的刺青徹底亮成金色,蘇璃掌心的骨玉同時爆鳴——兩道光在他們之間連成線,像鑰匙插進鎖孔。
幻獸發出刺耳的尖叫,開始崩解。
嶽山的刀刺穿最後一團黑霧時,飄出的不是敵人的記憶,而是林塵自己的聲音,帶著少年時的哽咽:"爸,我會練拳,我會保護所有人。"
"這些不是敵人。"嶽山抹掉嘴角的血,衝林塵笑,"是你未完成的戰鬥。"
林塵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發抖的手。
風掀起他的衣角,金芒順著他的脈絡遊走,這次他沒覺得燙,隻覺得痛快——原來那些沒下死手的溫柔,不是軟弱,是他武道裡最硬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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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蘇璃的聲音突然放輕。
林塵抬頭,看見柳清風不知何時站在神殿中央,背對著他們。
老人的手撫過一塊半埋在砂礫裡的石碑,上麵的刻痕被金芒照亮,隱約能看出"王者"二字。
林塵剛要邁步,身後突然傳來細碎的碎裂聲。
他轉頭,看見倒懸的島嶼正在搖晃,斷裂的神殿殘柱上,那些召喚陣圖開始流動,像在繪製某種地圖。
而柳清風的背影,在金芒裡變得有些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融進這方空間。
柳清風枯瘦的手指在石碑上緩緩摩挲,金色光芒順著他的指節爬滿碑身,原本模糊的刻痕突然綻放出鎏金光澤。
“王者之冠”四個古篆字在碑頂浮現,下方一行小字隨著金芒流動顯形:“唯有放棄一切執念者,方能繼承王者之名。”
林塵的喉結動了動。
方才與幻獸戰鬥時翻湧的情緒還未平複,此刻盯著那行字,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他想起被壓在心底的父親、被自己留有餘地的敵人、還有每次出拳前那絲“不能變成他們”的警惕。
這些算執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