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裡，林塵突然直挺挺栽倒。
嶽山剛鬆開按他肩膀的手，此時又趕緊托住他後頸，指腹觸到一片黏膩的冷汗。
“怎麼回事？”他抬頭看向善逸，青年劍士的哭嚎戛然而止，喉結動了動：“他剛才還說要看蘇小姐的窗戶……然後眼睛就直了！”
柳清風不知何時站到了訓練場邊緣。
老人的白須被夜風吹得亂顫，枯瘦的手指按在林塵腕間，又迅速縮回——脈象亂得像被暴雨打爛的琴弦，“是意識被抽離了。”他轉身看向蘇璃的房間，那裡的紫光正順著窗紙縫隙往外鑽，“那丫頭的召喚陣在反向牽引。”
“我去幫她！”嶽山起身時帶翻了善逸的水壺，陶瓷碎片濺到林塵腳邊。
他大步衝向蘇璃的房門，卻在觸到門框的瞬間被一道無形屏障彈開，“這是……”
“陰陽家的護靈陣。”柳清風眯眼，“她在裡麵布了防乾擾結界，連我都進不去。”他彎腰將林塵抱到石桌上，指尖在其眉心點了三下，“小嶽，用你的伏虎勁引他的氣血；善逸，用雷之呼吸幫他穩住五感。”
善逸的手還在抖，但聽到“雷之呼吸”時下意識挺直了腰。
他跪在石桌旁，雙手按在林塵丹田位置，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而規律——那是他被鬼殺隊訓練時，用來喚醒瀕死同伴的秘術。
嶽山則站在另一側，掌心抵住林塵後心，玄色護腕上的虎紋隨著內力運轉泛起金光：“伏虎三疊浪，起！”
石桌上的林塵突然弓起背，喉間發出野獸般的悶吼。
他的左腕“刺啦”一聲裂開道血口——那是“武”字刺青的位置，暗紅血珠滲出皮膚，在空中凝成細小的鎖鏈形狀。
善逸的呼吸陡然一滯：“這、這是之前意識空間裡的鎖鏈？”
“穩住！”柳清風大喝，枯手按在林塵額前，“他的神魂在和那東西撕扯！”老人的銀發無風自動，額角青筋暴起，“小嶽，再加兩成勁！善逸，呼吸頻率提至三倍！”
訓練場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嶽山的護腕“哢”地崩斷，虎紋金漆剝落，露出下麵猙獰的疤痕——那是他當年硬接黑淵爪牙時留下的。
他咬著牙，汗水順著下巴砸在青石板上：“老柳，我撐不住了……他的意識像泡在油鍋裡的魚，根本抓不住！”
“蘇小姐！”善逸突然抬頭。
蘇璃的房門“轟”地炸開，碎木片如刀雨般飛射而來。
嶽山旋身將善逸護在身後，卻見蘇璃站在廢墟裡，骨玉串已碎成七塊，每塊都懸浮在她身周，泛著幽藍的光。
她的右眼完全被朱雀胎記覆蓋，瞳孔裡跳動著兩簇小火苗：“退開！”
三人還未反應，蘇璃指尖彈出一道血線，精準纏上林塵的手腕。
骨玉串突然發出蜂鳴，七塊碎玉在空中組成北鬥形狀，每塊玉上都浮現出古老的咒文。
“反向引導陣，開！”她嘶吼，發梢開始泛白——那是透支靈力的征兆，“我要把他的意識從異界拽回來！”
林塵的身體突然離地三寸。
他的左腕血線越拉越長，在空中形成一道赤鏈，連接著蘇璃掌心的血珠。
柳清風突然瞳孔驟縮：“停下！那不是異界……是更深的意識空間！”
但蘇璃聽不見。
她的耳中隻有骨玉串的嗡鳴，眼前隻有林塵逐漸透明的身影。
當赤鏈拉到極限時，她聽見“啪”的一聲輕響——不是骨玉碎裂，而是林塵的意識徹底脫離了肉體。
他的身體“咚”地摔回石桌，而蘇璃麵前的虛空裡，隻剩一段正在消散的赤鏈。
“失敗了……”她踉蹌兩步，扶住門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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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玉串的碎玉“叮”地墜地，每一塊都失去了光澤。
嶽山衝過來扶住她，卻發現她的掌心全是血，“他的意識……被拽得更深了。”
善逸蹲在林塵身邊，伸手探他的鼻息。
青年劍士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林塵臉上：“他還有氣……但、但剛才我好像看見，有團黑霧從他耳朵裡鑽出來，往天上飛……”
柳清風走到林塵頭邊，彎腰仔細查看他的瞳孔。
老人的手指在林塵眼前晃了晃，沒有任何反應：“他的神魂被完全拖入了意識深海。”他抬頭看向夜空，那裡不知何時聚起了烏雲，“那地方……連我當年在昆侖秘境都沒見過。”
“那怎麼辦？”嶽山攥緊拳頭，指節發白，“總不能眼睜睜看他……”
“等。”蘇璃突然開口。
她彎腰撿起一塊骨玉碎塊，放在唇邊輕吻，“陰陽家有句話：當鎖鏈斷裂時，輪回才會真正開始。”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在說給自己聽，“他必須自己走出來……否則，誰都救不了他。”
林塵再次恢複意識時，四周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想抬手，卻發現身體輕得像片羽毛。
有細碎的光片從四麵八方湧來，他伸手去抓，指尖觸到的是父親臨死前的眼神、蘇璃第一次召喚時的骨玉光芒、路飛遞來肉時的笑臉……
“這是……”他的聲音在黑暗中蕩起漣漪，“記憶？”
更多光片湧來。
這次他看清了：有穿素白長袍的模糊身影、倒懸的星子、鎖鏈上的古篆，還有蘇璃掌心滲出的血字。
當最後一片光片掠過他眼前時，他聽見了海浪的聲音——不是終焉之海的鏡麵浪濤，而是更洶湧、更古老的，仿佛從世界誕生時就存在的轟鳴。
“歡迎來到……記憶之海。”
沙啞的低語再次擦過後頸。
林塵猛地轉身，卻隻看見自己的影子——暗金眼睛，左腕纏著若隱若現的金鏈，和他在夢裡見過的“另一個自己”，一模一樣。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他腳下裂開。
林塵感覺自己在墜落，墜入那片轟鳴的海浪裡。
他最後聽見的，是自己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舊王……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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