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的風卷著硝煙味鑽進鼻腔,林塵握著斷刀的手慢慢鬆開。
刀刃當啷落地的聲響裡,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從未有過的輕盈。
"林塵。"
蘇璃的聲音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他緊繃的神經。
他轉頭,看見少女站在五步外,發梢還沾著未散的靈力光屑。
她右手的骨玉泛著暖紅,左手結著古老的陰陽印,朱雀胎記在眼尾若隱若現。
"舊王之心的殘識還剩最後一縷。"她走過來,指尖掠過他胸口,骨玉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皮膚,"必須封進你體內。"
林塵沒躲。
他望著她眼底跳動的幽火,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這雙眼睛裡隻有警惕的冰。"為什麼是我?"
"因為它本就屬於武神血脈。"蘇璃的指尖頓了頓,靈力突然如熱流湧進他經脈,"更因為......"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你能鎮住它。"
林塵的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他看見意識深處有團暗紅的光,正被一縷金絲緩緩纏繞——那是蘇璃的靈力,帶著梅花香,像根溫柔的鎖鏈。
他想起十二歲那年,蜷縮在垃圾桶後,聞著父親血泊裡鐵鏽味的自己;想起在拳館裡把沙袋揍得變形,隻為聽見"林教練好狠的手"的自己;想起剛才對著殘影說"我是林塵"時,喉嚨裡湧上來的熱。
那團紅光突然掙紮起來,撞得他太陽穴生疼。
他悶哼一聲,下意識抓住蘇璃的手腕。
她的手很涼,卻在他掌心輕輕反扣,指腹擦過他手背上"武"字刺青的紋路。
"看著我。"蘇璃的聲音陡然沉了,像敲在青銅鼎上的鐘,"你是誰?"
"林塵。"他咬著牙,汗水順著下巴砸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林塵。"
紅光"轟"地炸開,又在瞬間坍縮成一點,被金絲徹底裹住,沉入心臟位置。
蘇璃的骨玉"哢"地裂開一道細紋,她踉蹌半步,林塵忙扶住她的腰。
少女的額頭抵在他肩窩,呼吸急促:"好了......這次,你真的可以做個普通人了。"
普通人。
林塵望著訓練場斑駁的牆麵。
那裡還留著他上周教學員時,一拳砸出的拳印。
陽光從破窗漏進來,在地上畫著格子。
他忽然笑了,笑聲震得蘇璃抬起頭:"蘇小姐,你見過哪個普通人,懷裡揣著舊王之心,身邊跟著路飛鳴人,還得防著黑淵?"
蘇璃被他的笑晃了眼。她剛要說話,訓練場鐵門"吱呀"一聲響。
嶽山站在門口,手裡攥著半塊玉佩。
他的玄色外套沾著血,發帶散了半縷,卻站得筆直。"是時候回家了。"他說,聲音像浸了水的古玉,"我爺爺說,族裡的傳功石該認新主了。"
林塵鬆開蘇璃,走向嶽山。
兩個男人在門口站定,嶽山突然抬手,拳背重重撞了下他肩膀。"那天在擂台上,你說"武是活的"。"他轉身往外走,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我信了。"
腳步聲漸遠,善逸突然抽了抽鼻子。
那小子不知何時爬到了器械架上,正晃著兩條腿啃從兜裡摸出的糖:"喂喂,你們都好嚴肅哦!"他鼓著腮幫子笑,眼淚卻吧嗒吧嗒掉在糖紙上,"剛才那家夥......好像我阿爸臨死前的樣子。"
林塵抬頭。
器械架的陰影裡,善逸的刀還插在地上,刀刃映著他泛紅的眼尾。
這小子平時跑得比誰都快,剛才卻舉著刀擋在他和殘影之間——刀身裂了三道縫,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善逸。"林塵走過去,伸手要拉他下來。
少年卻突然撲進他懷裡,哭得抽抽搭搭:"我、我以後不跑了!
下次、下次換我保護你!"
林塵拍著他後背,抬頭正看見柳清風站在訓練場角落。
老人不知何時換了青布衫,手裡抱著個牛皮紙包,發須被風掀起,眼角還沾著淚。
"小友。"柳清風走過來,牛皮紙窸窣作響,"老頭子整理了些東西,原想等你到化神境再給......"他把紙包塞進林塵懷裡,指腹重重壓了壓,"但有些路,早準備些總是好的。"
林塵捏了捏紙包,能摸到裡麵一疊紙的輪廓——是筆記,帶著墨香和歲月的舊味。
他抬頭時,柳清風已經轉身往場外走,青布衫下擺掃過地上的斷刀,像片雲飄進陽光裡。
訓練場又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