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死亡洪流,動了!
八旗鐵騎,如同掙脫了鎖鏈的白色凶獸,以排山倒海之勢,從洞開的城門狂瀉而下!他們沒有衝向混亂的戰場核心,而是如同兩柄鋒利無比的白色彎刀,沿著戰場邊緣,劃出兩道致命的弧線,狠狠切入了大順軍陣型最薄弱的兩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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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了!太猛了!太冷酷了!
清軍的騎射功夫冠絕天下!衝鋒途中,箭矢已如飛蝗般潑灑而出!精準、狠毒!大順軍步卒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成片倒下!緊接著,雪亮的馬刀揚起,帶著淒厲的風聲劈落!人頭滾滾!斷臂橫飛!清軍鐵騎所過之處,隻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帶!他們的戰術簡潔高效,配合默契,如同精密的殺戮機器,與大順軍和關寧軍那種充滿個人勇武卻略顯散亂的搏殺,形成了恐怖的對比!
朱老四趴在冰冷的泥地裡,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他離戰場邊緣很近,近到能看清一個清軍白甲兵猙獰的麵容,看到他手中馬刀劈開一個順軍士兵脖頸時濺起的血花,溫熱的液體甚至有幾滴濺到了他藏身的土埂上!那士兵年輕的臉龐上還凝固著驚愕,身體便軟軟倒下,空洞的眼睛正好望向朱老四藏身的方向。
“啊!”朱老四喉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死亡,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廉價地展現在他麵前。
戰局瞬間逆轉!原本與大順軍膠著廝殺的關寧軍,如同打了雞血,在吳三桂狂喜的吼聲中,爆發出最後的凶悍,死死咬住當麵之敵。而兩翼被清軍鐵騎無情切割、踐踏的大順軍,則徹底崩潰了!
兵敗如山倒!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什麼大順皇帝,什麼侯爵富貴,在冰冷的死亡麵前都成了笑話。士兵們丟下兵器,哭喊著四散奔逃。督戰隊砍殺逃兵的手很快被更大的人潮淹沒。帥旗倒了!李自成在親兵死命護衛下,狼狽地向西潰逃。劉宗敏渾身浴血,狀若瘋虎,試圖收攏殘兵,卻被一股潰逃的人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囚車被撞翻在地,白發蒼蒼的吳襄滾落泥濘,無人理會。
朱老四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看著那曾經席卷天下、將他逼上煤山的“闖王”大纛轟然倒地,看著那些不久前還在北京城裡作威作福、拷掠勳貴的“權將軍”們狼狽逃竄,心中竟沒有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巨大的荒謬感。
“跑!”李黑子猛地拽起幾乎癱軟的朱老四,聲音急促,“清軍騎兵在擴大戰果,這裡馬上要變成騎兵追殺的獵場!”
兩人連滾爬爬,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屍山血海中奔逃。腳下是粘稠的血泥,混雜著破碎的肢體和內臟,滑膩得讓人站立不穩。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硝煙、糞便和垂死呻吟的惡臭。朱老四不小心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個被踩爆了眼珠、腸子流了一地的順軍士兵,那士兵的手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
“嘔……”朱老四再也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膽汁都吐了出來。
好不容易跑到一處相對安全、堆滿輜重車輛殘骸的窪地,兩人癱倒在地,大口喘息。朱老四渾身虛脫,眼神空洞地望著硝煙彌漫、如同煉獄般的戰場。清軍的白色騎兵如同跗骨之蛆,追逐著潰散的順軍,每一次馬刀的揮落,都帶起一蓬血雨。關寧軍則在分頭追殺、搶奪戰利品。遠處,山海關巨大的輪廓沉默地矗立在血色的天幕下,那洞開的城門,像一張無聲嘲笑的巨口。
“嗬…嗬嗬……”朱老四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乾澀,如同夜梟悲啼,眼淚卻混著臉上的汙泥血痂無聲地淌下,“完了…都完了…朕的江山…朕的社稷…”
李黑子默默地看著他,沒有言語。
朱老四的目光掃過戰場:那散落在地、沾滿泥血的蟒袍碎片,是某個不知名勳貴的;那半埋在土裡、雕刻精美的玉帶,曾是某位尚書的心愛之物;那金光閃閃卻被馬蹄踏扁的酒杯,或許昨夜還在某位降臣手中,諂媚地敬著新主……再遠處,是無數扭曲的屍體,穿著不同顏色的號衣,以各種慘烈的姿態永遠凝固。有白發蒼蒼的老兵,有麵容稚嫩的新卒,有凶悍的闖營悍匪,也有不久前還在京城耀武揚威的降將……無論生前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此刻都平等地躺在這冰冷的血泥裡,成為烏鴉和野狗的盛宴。
“爭什麼?搶什麼?”朱老四喃喃自語,聲音飄忽,仿佛靈魂出竅,“龍椅…金殿…玉璽…萬裡江山…到頭來,不過是一杯黃土,一灘血泥…朕…不,我朱老四…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江山,殫精竭慮,猜忌臣工,刻薄寡恩…殺了袁崇煥,逼死了孫傳庭,冷了盧象升的心…到頭來,連最信任的太監都背叛朕…連自己的嶽丈都算計朕…”
他想起煤山上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想起王承恩最後平靜的眼神。想起被當作垃圾丟棄在東華門外的“自己”。想起那些在乾清宮哭窮表演、如今卻在闖賊鞭子下吐出金山銀山的“忠臣”。想起承天門外爭相跪拜新主的降臣。想起眼前這片石戰場上,為了各自野心和私欲而瘋狂搏殺、最終都化為烏有的芸芸眾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朱老四。所有的執著,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帝王尊嚴,所有的社稷重擔……在這一刻,在這無邊無際的血色與死亡麵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如此…毫無意義。
“空…都是空…”朱老四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著硝煙彌漫的天空,那裡,幾隻被血腥吸引來的烏鴉在盤旋,發出嘶啞的鳴叫。
“忠是空,奸是空,王圖霸業是空,愛恨情仇也是空…爭來鬥去,殺得屍山血海…最後…都歸於這片泥濘…歸於這烏鴉的口食…”
他緩緩抬起自己沾滿血汙泥濘、不住顫抖的雙手,看著這雙曾經執掌玉璽、批閱奏章、也曾握過天子劍的手,如今,卻和地上那些死屍的手沒什麼兩樣,冰冷,肮臟,無力。
“朕…我…這一生…究竟…為了什麼?”一滴渾濁的淚,混合著血與泥,重重砸落在他肮臟的手背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所有的答案,似乎都隨著這片石戰場上的風,飄散在無邊無際的血色虛空裡。隻剩下一個被徹底掏空、被戰爭和命運碾碎了所有外殼的靈魂,在屍骸與廢墟間,發出無聲的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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