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年,濟南府衙後院。
暮色四合,簷角的風鈴在微風中輕響,一縷藥香從半掩的窗欞間飄出,混著初夏夜裡的梔子花香,在屋內緩緩浮動。
李長風坐在床榻邊,手中捧著一隻青瓷藥碗,碗中褐色的湯藥還冒著熱氣。他垂眸望著倚在軟枕上的沈初盈,指尖輕輕撥開她額前散落的發絲,動作極輕,像是怕碰碎了她。
“再喝一口。”他低聲道,舀了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遞到她唇邊。
沈初盈臉色仍有些蒼白,但那雙杏眼卻亮如星子。她微微張口,藥汁的苦澀讓她眉頭輕蹙,卻還是咽了下去。
“苦……”她小聲抱怨,嗓音還帶著傷後的虛弱。
李長風低笑,從袖中摸出一塊蜜餞,塞進她嘴裡:“壓一壓。”
甜意在舌尖化開,沈初盈眯起眼,像隻饜足的貓兒。她望著李長風,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描摹他的眉骨、鼻梁,最後停在他緊抿的唇角。
“你瘦了。”她輕聲道。
李長風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你昏迷那幾日,我哪吃得下。”
沈初盈指尖微顫,眼眶忽地紅了。
“聽說……你把洪承疇剮了?”
“嗯。”
“還把他的頭掛在德勝門上?”
“嗯。”
“就……為了我?”
李長風抬眸看她,眼底暗潮翻湧:“誰動你,我殺誰。”
沈初盈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
她猛地撲進他懷裡,藥碗差點打翻,李長風連忙伸手接住,卻被她緊緊抱住。她的臉埋在他頸窩,溫熱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領。
“傻子……”她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鬨,全天下都知道你李長風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李長風撫著她的後背,低笑:“知道又如何?”
“你可是要爭天下的人!”她抬頭瞪他,淚眼盈盈,“為了個嫁過四次的寡婦大動乾戈,那些酸儒還不知要怎麼編排你……”
“讓他們編。”李長風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我李長風行事,何須看旁人臉色?”
沈初盈望著他,忽然破涕為笑。
“你呀……”她輕歎,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真是我見過最霸道的男人。”
李長風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後悔了?”
“後悔什麼?”
“跟了我。”
沈初盈定定看著他,忽然撐起身子,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李長風,你給我聽好了——”
“我沈初盈嫁過四個總兵,可他們加在一起,都不及你一根手指。”
李長風眸色驟深。
她退開些,手卻撫上自己的小腹,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而且……大夫說,我雖傷得重,但身子無礙,還能生養。”
李長風呼吸一滯。
沈初盈貼著他,紅唇幾乎碰著他的耳垂:“你不是說,就算我變成醜八怪也喜歡?”
“那……我給你生個孩子,好不好?”
李長風猛地扣住她的後腦,狠狠吻了上去。
藥碗終於被打翻,褐色的藥汁浸濕了錦被,可誰還在意呢?
窗外,梔子花落了一地。
夜色如水,簷下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窗紙上,時而交疊,時而分離。
李長風坐在沈初盈對麵,手中捧著一杯溫熱的茶,茶香氤氳,卻掩不住她話語裡透出的冷意。
“你不要覺得我殺了沈世魁就是心狠手辣。”沈初盈低垂著眼睫,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其實,我娘說,沈世魁不是我的親爹。”
李長風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