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明軍按著事先商量好的路子,分成幾大股子人馬,跟下餃子似的往農民軍營地裡鑽。見人就砍,碰著帳篷營房就點火,整個營地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喊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火光衝天,照得半邊天都紅彤彤的。
高傑帶著自家親兵,直奔李自成住的那幾間民房。這老小子在巢車上盯了好些日子,早就摸清了李自成的作息。那李闖王有個習慣,每天清早起來都要耍一趟青龍劍。雖說看不清臉,可那身形步法,準是他沒跑!
眼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高傑心裡頭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悔不該當初經不住邢善喜那騷娘們的勾搭,乾了那檔子糊塗事。如今李自成兵強馬壯,眼瞅著就要成氣候。要是當初沒離開,現在咋說也得比劉宗敏那龜孫子地位高!
高傑伸出右手大拇指比劃了比劃距離,氣得直嘬牙花子。最遠的炮也夠不著那地界兒,要不然哪用得著今兒個費這牛勁!
高傑那夥子人還沒衝到民房跟前,胡茂禎就騎著快馬"嘚嘚嘚"地奔回來,腦門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滾:"將軍,屋裡頭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日他先人!中計咧!"高傑一拍大腿,扯著嗓子就喊,"撤!快撤!"
明軍騎兵趕緊調轉馬頭,後隊變前隊,慌慌張張往原路退。可哪還來得及啊!
四周"轟轟轟"的號炮聲跟炸了鍋似的,來時的路早叫農民軍堵得嚴嚴實實。鐵砂子、箭矢"嗖嗖"地往人堆裡紮,跟下雨似的。高傑咬著後槽牙,帶著騎兵硬生生衝開第一道防線,結果剛喘口氣,迎麵就撞上農民軍的大隊人馬。
高傑心裡頭直罵娘:李自成這龜孫子,啥時候學會玩這一手了?
火把"劈啪"作響,照得四下裡明晃晃的。高傑眯縫著眼一瞅,對麵隊伍當間兒豎著杆老高的帥字旗。旗子右邊繡著"帥標威武副將軍"幾個小字,中間是個簸箕大的"黨"字。再往旗下細看,領頭的不是旁人,正是李自成中軍營裡那個出了名的"亂點兵"黨守素!
黨守素騎在馬上,咧著大嘴直樂:"哎呦喂!這不是翻山鷂子嘛!膽兒肥了啊,敢來劫俺們大營?"說著還拿馬鞭指了指高傑的腦袋瓜子,"先摸摸你那吃飯的家夥還在不在脖子上長著吧!"
夜風"呼呼"地刮,吹得火把直晃悠。遠處傳來幾聲夜貓子叫,聽得人後脊梁發涼。高傑心裡頭"咯噔"一下:今兒個算是撞上硬茬子了!這黨守素帶的人馬,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頭,鐵甲在火光下泛著冷森森的光。
火把照得通亮,高傑眯眼一瞅是黨守素,心裡反倒踏實了。想當年在闖營那會兒,自個兒是前鋒營主將,黨守素不過是個親兵護衛隊的小隊官,算個啥玩意兒?高傑心裡直撇嘴:就這?老子一刀就能把這小子劈下馬!
還沒等傳令呢,又是"轟"的一聲號炮響。左邊殺出穀可成那老小子,右邊竄出來辛思忠,後頭還跟著張鼐那龜孫子。好家夥,這是給老子擺了個四麵埋伏啊!
高傑把心一橫,手裡大刀"唰"地往前一指:"弟兄們跟老子殺出去!督師的大軍馬上就來接應咱!"這話一半是給弟兄們壯膽,另一半也是瞧不上黨守素。想當年離開闖營時,黨守素還是個穿開襠褲的毛頭小子,如今能有多大能耐?
高傑心裡頭直打鼓:今兒個這陣仗,怕是要栽跟頭!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高傑跟李自成那可是實打實的表兄弟,早年間在老八隊裡頭也是數得著的猛將。這後生長得濃眉大眼,個頭兒又高,模樣兒又俊,在軍營裡頭格外紮眼。李自成原先的婆姨邢善喜管著錢糧,這女人生得標致,在軍營裡頭也是個惹眼的主兒。
有陣子李自成讓高傑去勸降同鄉賀人龍,高傑跟賀人龍書信往來倒是勤快,可那賀人龍就是不肯歸順。李自成心裡頭犯嘀咕,怕高傑起了二心,就把他從前鋒營調回來管中軍。這一調可壞事了,高傑跟管錢糧的邢善喜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日子一長,倆人就勾搭到一塊兒去了。
李自成這人不好酒色,可邢氏耐不住寂寞,跟高傑暗通款曲。高傑心裡頭直打鼓,生怕東窗事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帶著邢氏跟親信投奔了賀人龍。這還不算完,反過來對著昔日的弟兄們揮起了屠刀。
火把照得四下通明,高傑這才看清楚,黨守素領著的是中軍標營裡最精銳的虎衛軍。雖說自家隊伍也算能打,可這會兒被圍在當間兒,弟兄們早就慌了神。後隊變前隊的陣型亂成一鍋粥,眨眼的功夫就倒下一大片。
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電光火石間就做出了決斷。高傑讓胡茂禎帶人擋住黨守素,自己領著親兵反身殺向張鼐。這老小子心裡頭門兒清:既然農民軍大營設下埋伏,那營裡頭準定空虛,往大營方向突圍才是上策!
這場麵,活像是掉進了馬蜂窩,想跑都沒地兒跑!高傑心裡頭直罵娘:早知道就該多帶些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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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鼐那龜孫子就帶了幾千騎兵,後頭也沒跟著長槍方陣。其他幾個方向可都布滿了長槍兵,高傑要是往那邊衝,準保叫紮成篩子。誰成想這老小子反其道而行,扭頭就往大營殺去!
兩邊的騎兵頓時殺作一團,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高傑後頭那幫農民軍的長槍兵從三麵壓過來,跟鐵桶似的越圍越緊。眼瞅著就要被包了餃子,高傑的騎兵們急了眼,一個個紅著眼睛玩命往前衝。張鼐那幾千騎兵哪頂得住這股子狠勁,愣是被撕開個大口子。
高傑被自家騎兵裹在中間,跟陣風似的衝進大營,又從另一頭竄了出去。那架勢,活像是被狼攆的兔子,頭都不帶回地撒丫子就跑!
高傑帶著他那點殘存的騎兵剛如喪家之犬般消失在通往襄城的煙塵裡,孫傳庭枯槁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表情,隻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命令,讓白廣恩帶著他那支同樣殘破不堪的幾千火車營步卒立刻拔營,追上去接應,絕不能使高傑這支最後的機動力量被李闖一口吞掉;又命牛成虎領著前鋒營剩下還能喘氣的漢子,死死釘在汝州通往襄城的必經之路上——那道橫亙在起伏丘陵間的坡梁,作為全軍撤退的盾牌,掩護大隊人馬即刻啟程,丟棄一切輜重,隻求速退。牛成虎那張被風霜和硝煙蝕刻得溝壑縱橫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掃過身後那些同樣疲憊、眼中交織著恐懼與茫然的士兵,最終重重地一點頭,喉嚨裡滾出沙啞的應諾。坡梁不高,但足以扼守這夾在嵩山與伏牛山皺褶裡的狹窄通道,牛成虎像一頭擇人而噬的老狼,將手下僅存的火銃手、弓箭手和還能揮得動刀的精壯,連同幾輛勉強能推上坡頂、當作臨時壁壘的偏廂車,一股腦兒堆在了梁脊上,他本人則如同一塊生了根的頑石,拄著卷了刃的長刀,矗立在陣前最顯眼的位置,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坡下那片煙塵越來越近、如同黑色潮水般漫湧而來的追兵。
李過率領的農民軍前鋒像嗅到血腥的狼群,追得極快,馬蹄踏起的塵土遮蔽了半片天空。他們衝到坡下,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發起了第一波凶猛的衝鋒。坡雖不算陡峭,但仰攻之勢天然不利,加上坡頂明軍居高臨下射下的箭矢和零星的火銃攢射,衝在最前的農民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頭,慘叫著倒下一片,攻勢為之一滯。李過勒馬在坡下不遠,看著手下兒郎被那並不算高的土坡死死攔住,久攻不下,那張因連日追擊而布滿戾氣的臉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猛地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凶光畢露,厲聲咆哮:“娘的!給老子把炮拖上來!轟!把那條土坎子給老子轟平了!”幾門沉重卻威力十足的虎蹲炮被連推帶拽地弄到了陣前,炮口猙獰地抬起,對準了坡梁上那些負隅頑抗的身影。
“轟!轟!轟!”沉悶而致命的炮聲撕裂了空氣。灼熱的鐵彈丸如同來自地獄的冰雹,呼嘯著砸向明軍陣地。泥土、碎石、破碎的偏廂車木板、還有殘肢斷臂,在爆炸的煙塵中混合著飛濺!大蛋陳廷柱和幾個同袍死死蜷縮在一輛被炸塌了半邊、冒著焦糊味的偏廂車底下,頭頂是劈裡啪啦砸下來的碎石土塊,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大蛋的臉緊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麵,耳朵裡嗡嗡作響,隻有炮彈落地的巨大轟鳴和同伴壓抑在喉嚨裡的粗重喘息。不知過了多久,炮擊的間隙裡,坡下驟然爆發出更為狂暴的呐喊,如同決堤的洪水!火銃的轟鳴聲也密集地響了起來!大蛋透過車底的縫隙向外瞥去,隻見坡下硝煙彌漫中,無數穿著雜色襖衣的身影正手腳並用地向上猛撲!明軍陣地上殘餘的火銃也瘋狂地還擊著,閃爍的銃口焰在昏暗中此起彼伏。突然,一發不知從哪邊射出的銃彈,狠狠打在了坡下窪地裡一叢茂密的枯草上,“噗”地一聲,火苗猛地竄起!緊接著,火星如同被點燃的引信,迅速沿著枯草、灌木蔓延開來!乾燥的草木遇火即燃,窪地裡瞬間騰起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牆!灼熱的氣浪扭曲了空氣,濃煙滾滾,火舌貪婪地舔舐著一切可燃之物,並且順著風勢,不斷向著坡下農民軍進攻的方向蔓延!
坡下原本就狹窄的進攻通道,在兩邊烈火的夾逼炙烤下,瞬間變成了無法立足的煉獄。進攻的農民軍士兵被撲麵而來的熱浪和濃煙嗆得睜不開眼,皮膚灼痛,身上單薄的襖衣似乎隨時會被點燃。進攻的勢頭再次被硬生生遏製,許多人本能地尖叫著向後退卻,試圖逃離這突如其來的火海。在後麵督戰的李過,眼見這煮熟的鴨子竟被一場邪火燒得翅膀撲棱,氣得眼珠子都紅了,他拔出腰刀,刀尖直指那些退縮的士兵,聲嘶力竭地狂吼:“退?!誰敢退一步?!老子剁了他!給老子衝!踩著火也要衝上去!違令者——殺無赦!”督戰隊雪亮的鋼刀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後退的士兵被逼無奈,隻能發出一片絕望的嚎叫,硬著頭皮,踩著滾燙的地麵,甚至冒著身上衣物被引燃的危險,再次轉身,如同撲火的飛蛾般衝向那道死亡坡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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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終究不會持久。當窪地裡最後一點可燃物化為焦炭,濃煙漸漸散去,坡梁前的地麵被燒得一片焦黑,滾燙,散發著刺鼻的焦糊味,間或還有幾處低矮的樹樁冒著縷縷青煙。然而,這場意外的火劫,卻也意外地燒光了坡下那些惱人的、阻礙衝鋒的茂密荊條和雜草叢,地麵反而變得“乾淨”了許多。趁著坡頂明軍被剛才的炮擊和火攻弄得陣腳鬆動、喘息未定,一直靠前指揮的張能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戰機。他猛地揮動手中一麵猩紅的令旗,急促如爆豆般的戰鼓聲瞬間在農民軍後陣擂響!前麵正在與坡上明軍纏鬥的士兵,在各級隊官的厲聲吆喝下,迅速地向左右兩邊分開,如同退潮般讓開了中間的道路!緊接著,一支隊形森嚴、殺氣騰騰的隊伍出現在缺口處——張能親自組織的後營突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