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明軒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從那間充滿了罪惡的密室中衝出來的時候,他心中還抱著一絲僥幸。
或許……或許二牛他們隻是遇到了麻煩。
或許……一切還來得及。
然而,當他衝到前院,看到那滿地的狼藉和幾具乾癟扭曲的屍體時,他整個人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及……那種他再熟悉不過的、生機被抽乾後留下的死寂氣息。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落在了那兩具離他最近的、穿著巡捕製服的乾屍之上。
張猛……
李二牛……
他們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體乾癟得如同秋日裡枯萎的落葉,臉上還凝固著死前那驚愕而痛苦的表情。
那雙曾經充滿了忠誠與憨厚的眼睛,此刻圓睜著,空洞洞地望著津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質問著這個不公的世界。
死不瞑目。
“不……不……”
顧明軒踉蹌著,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兩具屍體走去。
他的腳步,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之上,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緩緩地跪倒在地,伸出那雙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地抱起了那個年紀最小的、也是離他最近的……李二牛。
那具身體,早已沒有了絲毫的溫度和重量,輕得就像一捧乾枯的稻草。
“二牛……”
顧明軒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一般,充滿了無儘的悲傷和……自責。
那些屬於“顧明軒”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他想起了,這個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當初是如何揣著兩個窩窩頭,從鄉下跑到軍營,一臉憨笑地對他說:
“長官,俺……俺也想打鬼子!”
他想起了,在戰場上,這個少年是如何不顧槍林彈雨,一次又一次地將受傷的同袍從火線上拖回來,自己身上卻添了無數道傷疤。
他想起了,就在幾天之前,這個少年還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興奮地說道:“將軍!您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呢!”
……
一幕幕,一幀幀,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剜著他的心。
如果……如果他沒有那麼自大,如果他早一點解決掉密室裡的那些爪牙……
如果他……沒有對那個老怪物心存一絲仁慈……
那麼,二牛……張猛……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
一滴滾燙的液體,從顧明軒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懷中那具冰冷的屍體之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
這是他“醒”過來之後,第一次流淚。
這淚水,既是為“顧明軒”那早已逝去的同袍而流,也是為“阿木”那段充滿了孤獨與痛苦的千年記憶而流。
更是為……他自己這個人不人、妖不妖,那份無處安放的悲哀與……憤怒而流!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合上了李二牛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然後,他又爬到張猛的屍體旁,用同樣的方式,為這位忠勇的副官,拂去了他生命中最後的遺憾。
“為什麼……”
他跪在兩具冰冷的屍體之間,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口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為什麼要傷害他們……為什麼……”
他的聲音,從最初的低聲呢喃,漸漸變成了壓抑的嘶吼,充滿了無儘的痛苦、無儘的自責,以及……無儘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