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哲是跑上樓的。
白牡丹家住七樓,等他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口時,公寓的門正好“哢噠”一聲,從裡麵打開了。
開門的是蘭姐。
她看到魏雲哲,臉上沒什麼好氣,但大概是顧及著蘇明月在場,沒直接趕人,隻是冷著臉問:
“魏記者,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我來看看白小姐。”
魏雲哲扶著門框喘著粗氣,眼睛卻越過蘭姐,朝屋裡望去。
客廳很大,裝修得很是奢華。
波斯地毯,天鵝絨的沙發,還有一個掛著水晶吊燈的吧台。
蘇明月就靜靜地站在客廳中央,手裡還拿著那把熟悉的油紙傘,仿佛隻是來彆人家做客。
她的目光,正落在客廳角落裡那台顯眼的留聲機上。
而臥室的門半開著,能聽到裡麵傳來一陣壓抑的、像是小獸一樣的嗚咽聲。
“牡丹她誰也不見。”
蘭姐說著就要關門。
“蘭姐,你聽我說!”
魏雲哲急了,一把抵住門,
“你們真的不能信她!這種江湖術士我見多了,她們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胡亂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把你們唬住,然後騙錢!你們……”
魏雲哲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紮在了蘭姐心裡最不安的那個點上。
她何嘗不懷疑呢?
眼前這個蘇小姐,太年輕,太漂亮,也太……鎮定了。
從進門到現在,她一句話都沒問,就那麼看著,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這種姿態,要麼是真有本事的高人,要麼,就是騙術高超的騙子。
蘭姐心裡也沒底。
她現在就像個賭徒,把所有的希望都押了上去,可她也怕,怕自己押錯了寶,不僅救不了牡丹,還被人騙了錢財,淪為整個上海灘的笑柄。
魏雲哲的話,讓她心裡那杆搖擺不定的天平,又晃動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屋裡的蘇明月,又看了一眼門口這個一臉正氣的記者。
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萬一……萬一這蘇小姐真是個騙子,那有魏記者這個“專業打假”的在場,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能當場揭穿最好,就算不能,事後讓他寫篇報道,也能提醒旁人,免得再有人上當。
對,就這麼辦。
想到這裡,蘭姐心一橫,鬆開了門把手,側身讓開了路。
“魏記者,既然你這麼關心牡丹,那就請進吧。”
她的語氣依舊冰冷,“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麵,你要是敢在屋裡大吵大鬨,驚擾了牡丹,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把你扔出去。”
魏雲哲沒想到她會突然鬆口,愣了一下,隨即大喜過望,連忙點頭:“你放心,我隻是想戳穿騙局,保護白小姐!”
他說著,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像一個即將走上戰場的鬥士。
蘭姐關上門,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身走進臥室,去扶白牡丹。
客廳裡,魏雲哲和蘇明月,一個充滿了戰鬥的激情,一個平靜得像一潭湖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位小姐,我不管你叫什麼。”
魏雲哲站定在蘇明月麵前,擺出一副審問的架勢,
“我勸你現在就收手。白小姐的病,很明顯是由於長期勞累和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神經衰弱,並伴有幻聽症狀。這應該去看西醫,或者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休養,而不是聽信你這種裝神弄鬼的江湖騙術!”
蘇明月終於把目光從留聲機上移開,落在了他身上。
“說完了?”她問。
“我……”魏雲哲被她這輕飄飄的態度噎了一下,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開了。
蘭姐扶著白牡丹,慢慢地走了出來。
白牡丹的狀態比魏雲哲想象的還要糟糕。
她幾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蘭姐身上,腳步虛浮,眼神渙散。
當她看到客廳裡站著兩個陌生人時,受驚的兔子一樣,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牡丹,彆怕,彆怕。”
蘭姐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撫,“這位是蘇小姐,是來幫我們的。”
白牡丹抬起頭,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隻剩下恐懼和茫然。
她看著蘇明月,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發不出聲音。
她最近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那個哭聲,已經不隻在夜裡響起。
有時候,就算是在白天,隻要她一個人待著,那若有若無的、充滿了委屈和悲傷的哭聲,就會從留聲機的方向傳來,鑽進她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