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家的那場風波,就像是投入湖裡的一塊巨石,雖然激起了滔天巨浪,但湖麵,終究還是會恢複平靜。
第二天,魏雲哲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回到了申報社。
他一晚上沒睡好。
腦子裡一會兒是蘇明月彈指碎光牢的畫麵,一會兒是馬丁神父那張溫和的笑臉,兩邊來回拉扯,讓他頭痛欲裂。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昨天問的那個蠢問題。
“雲哲!你可算來了!”
他剛坐下,總編胡信達就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把一份報紙拍在他桌上。
“看看!看看!《文彙報》的頭條!‘歌後狀態不佳,疑患隱疾’!他們已經搶先了!白牡丹那邊,你到底挖到什麼料沒有?”胡總編一臉的急切。
魏雲哲看著那刺眼的標題,心裡五味雜陳。
隱疾?何止是隱疾。
要是把昨天發生的事寫出來,彆說《文彙報》了,就是英國的《泰晤士報》都得被他比下去。
但他不能寫。
“總編,”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斟酌著詞句,“白小姐那邊,確實是出了點小問題,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壓力太大了,有點神經衰弱。”
“就這?”胡總編的胖臉垮了下來,一臉的失望,“我還以為有什麼驚天內幕呢。那這新聞還怎麼做?總不能寫‘歌後壓力大,休息一下就好了’吧?這誰看啊!”
魏雲哲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必須得給總編一個交代,也得給讀者一個說法。
“總編,你聽我說。”他壓低了聲音,“白小姐雖然是小問題,但她解決問題的方式,很有意思。而且,她答應了,可以接受我們的獨家專訪。”
“獨家專訪?”胡總編的眼睛瞬間又亮了,“真的?”
“真的。”魏雲哲點了點頭。
他昨天離開前,跟蘭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
他們需要一篇報道,來平息外界的流言蜚語,把這件事,用一個合情合理的、能被大眾接受的方式,徹底畫上句號。
而這篇報道,隻能由他魏雲哲來寫。
……
三天後,百樂門舞廳。
今晚的百樂門,座無虛席。
因為所有人都聽說了,休息了三天的白牡丹,今晚將重新登台。
大家都想來看看,這位上海灘的“海上月”,是不是真的像傳聞中那樣,已經光芒不再了。
魏雲哲坐在老位置,手裡拿著相機,心情卻比上次複雜得多。
晚上九點,當追光燈再次打在舞台中央,白牡丹穿著一身墨綠色的絲絨旗袍,緩緩走出時,全場響起了一陣壓抑的驚呼。
她變了。
如果說以前的白牡丹,美得像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那麼今晚的她,就像一朵在雨後悄然綻放的白玉蘭,洗儘了鉛華,眉宇間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從容和溫潤。
她的眼神,不再有絲毫的驚懼和疲憊,而是像一汪平靜的湖水,清澈,又深邃。
音樂響起。
還是那首《夜上海》。
但當她開口的瞬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真正的白牡丹,回來了。
不,甚至比以前更好!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甜美慵懶,但裡麵,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如果說以前她的歌聲,是在唱儘十裡洋場的繁華與靡亂。
那麼現在,她的歌聲裡,還多了一絲對人世間的悲憫和慈悲。
一曲唱罷,全場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經久不息!
所有人都聽出來了,白牡丹不僅沒有“隕落”,反而……涅盤重升了!
魏雲哲坐在卡座裡,靜靜地聽著,心裡感慨萬千。
他知道,白牡丹歌聲裡的那份“慈悲”,從何而來。
那是為一個在異國他鄉孤獨死去的、可憐的女工而唱的。
……
第二天,魏雲哲在白牡丹的公寓裡,對她進行了獨家專訪。
那台留聲機,就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擦得一塵不染。
采訪進行得很順利。
白牡丹按照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劇本”,將自己前段時間的狀態不佳,歸結於“靈感枯竭”和“精神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