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上的那場邂逅,像一顆投入少女心湖的石子,蕩起了一圈圈名為“愛戀”的漣漪。
那個白衣書生,名叫李玄。
是新科的舉人,才華橫溢,溫潤如玉。
從那天起,他便開始,頻繁地出現在蘇明月——
或者說,是幻境中這個叫“蘇月”的少女的生命裡。
他會借著“偶遇”的名義,在她家門口的書畫鋪子裡,一待就是一下午,隻為能和出來采買的她,說上幾句話。
他會寫下最美的詩篇,托最好的朋友婉兒,悄悄地,送到她的手裡。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些帶著墨香的、充滿了愛慕的詩句,讓少女蘇月的心,徹底淪陷了。
她開始期待,期待每一次的“偶遇”。
她開始學著,像彆的女兒家一樣,對著鏡子,仔細地梳妝,隻為讓他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麵。
她開始在夜裡,輾轉反側,想著他的樣子,想著他說過的話,然後,抱著那些信箋,傻傻地笑。
她,徹底地,沉浸在了這段屬於凡人的、甜蜜而又青澀的愛戀之中。
她甚至,快要忘了自己是誰。
忘了自己,是那個活了幾千年,看淡了世間一切的,蘇明月。
……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幻境裡的時間,過得飛快。
李玄,不負眾望,金榜題名,中了狀元。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誇官遊街,接受萬民的朝拜。
而是帶著最豐厚的聘禮,敲開了蘇家的大門。
那一天,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
所有人都羨慕,蘇家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商賈之女,竟然能得到新科狀元的如此青睞。
當晚,李玄避開眾人,在蘇家的後花園裡,找到了她。
他看著她,眼裡的光,比天上的星辰還要亮。
“月兒,”他鄭重地喚她,
“世人皆賀我金榜題名,可於我而言,這狀元之名,最大的用處,
便是能讓我有資格,堂堂正正地站在這裡,求娶心悅的姑娘。”
他從懷中取出一支溫潤的玉簪,親手為她插上,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我李玄,此生所求,並非高官厚祿,而是與你,共度朝夕。月兒,你……可願嫁我?”
蘇明月,也以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最完美的幸福。
她穿著最美的嫁衣,坐上了最華麗的花轎,嫁給了那個,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郎。
婚後的日子,甜蜜得,像一首寫不完的詩。
李玄待她,極好。
他會為她,畫眉描唇。
她坐在鏡前,他執著眉筆,小心翼翼。
“夫君這般專心,比寫策論時還要認真呢。”她從鏡中看他,笑著打趣。
李玄手腕一頓,隨即輕笑出聲,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策論關乎天下,而你,關乎我的天下。自然,要更認真些。”
他會在她睡不著的時候,抱著她,給她念最溫柔的詩。
他會在每一個清晨,為她,從長安城最好的鋪子裡,買來她最愛吃的杏仁酪。
他們會一起,在夏夜的庭院裡,乘涼,數星星。
也會在冬日的暖爐旁,煮一壺清茶,下一盤棋。
蘇明月,徹底地,沉淪了。
她沉淪在,這種她從未體驗過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平凡的幸福裡。
她甚至,開始害怕。
害怕,這隻是一場夢。
害怕,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凡人一樣,有了貪念。
她貪戀,他懷抱的溫度。
她貪戀,他看著自己時,那滿眼的溫柔。
她貪戀,這種被人愛著,也愛著彆人的,感覺。
她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兒子像李玄,聰明,好學,小小年紀,就能出口成章。
女兒像她,安靜,秀美,是長安城裡,有名的小美人。
她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
看著自己的丈夫,從一個翩翩少年郎,變成了一個兩鬢染霜、卻依舊儒雅的中年官員。
看著自己,從一個青澀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兒女繞膝、溫柔賢惠的婦人。
鏡子裡,她的眼角,也開始,出現了細細的,第一道皺紋。
她看著那道皺紋,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