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黴味混著血肉腐爛的腥氣,像是死老鼠和臭水溝攪和在了一起,
在這不見天日的山洞裡,熏得人腦仁發疼。
水滴,從頭頂犬牙交錯的鐘乳石上滲下來,滴答,滴答。
聲音不大,卻像催命的更鼓,一下下敲在烏鴉的心上,讓他煩躁得想殺人。
可他現在,殺不了任何人。
他甚至,連挪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
他靠坐在冰冷潮濕的岩壁上,僅剩的右眼,死死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左半邊身子。
那裡,本該是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肋骨。
現在,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個巨大的、猙獰的、被硬生生咬掉的創口。
傷口沒有流血,黑紫色的“歸墟之力”封住了血管,但也正因如此,恢複變得極其緩慢和痛苦。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在創口的血肉深處,無數粉紅色的肉芽,正在像蟲子一樣,艱難地、緩慢地蠕動、生長、彼此糾纏。
每生長出一絲一毫,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他身體裡來回攪動。
這種痛苦,遠比被直接砍一刀要折磨人得多。
他試著動了動僅存的右手,五指張開,又無力地垂下。
力量,流失得太厲害了。
“嗬……嗬嗬……”
烏鴉的喉嚨裡,發出一陣破風箱般的乾笑,笑聲裡充滿了自嘲和怨毒。
他想起了“會議”上的那一幕。
想起了朱厭那張憨厚無害的臉,和他張開那張能吞下一切的嘴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毫不掩飾的貪婪。
“朱厭!”
他終於沒忍住,用嘶啞的嗓子,低吼出聲。
聲音在空曠的山洞裡撞來撞去,顯得格外淒厲。
“你這頭隻知道吃的蠢豬!你他娘的,竟然敢偷襲我!”
他一拳砸在身邊的地上,碎石硌得他指骨生疼,
傷口也因為這一下牽動,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等老子好了……老子一定……一定把你那張嘴撕爛!
把你的肚子剖開!看看裡麵除了屎,還他媽的能裝些什麼!”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罵朱厭,不過是泄憤。
他心裡清楚,那頭蠢豬,不過是被人當槍使了。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玉姬那張嫵媚妖嬈的臉,和她遞給朱厭那盤“點心”時,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玉姬……
烏鴉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像是淬了冰。
“你這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彆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後挑唆!借刀殺人,玩得倒是挺順手啊。”
他恨。
他恨這群所謂的“同伴”。
他們都是“主”分裂出的個體,本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兄弟姐妹。
可實際上呢,每個人都心懷鬼胎,每個人都想踩著彆人的屍體往上爬。
忠誠?團結?
那都是騙人的鬼話!
在這個冰冷的陣營裡,隻有最赤裸裸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誰的拳頭硬,誰就有道理。
誰要是露出一丁點的虛弱,立刻就會被其他人撕成碎片,吞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就像現在的他。
憤怒的咆哮過後,是更深、更沉的無力感。
他靠著岩壁,慢慢滑坐下去,僅剩的獨眼,望著洞口那一片模糊的、透不進光亮的黑暗。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的恨意,像退潮的海水,露出了底下最堅硬、最傷人的礁石——
那份深植於他靈魂的、對“主”的怨。
“主……”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又重得能壓垮自己。
“你既然創造了我……為什麼……為什麼讓我當一個‘失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