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金色的光,像一滴落入水中的溫熱蜜糖。
在觸碰到蘇小冉那冰冷的、光潔額頭的瞬間,就悄無聲息地融了進去。
然後,就沒了動靜。
烏鴉蹲在那具屍體旁邊,靜靜地看著。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等她像話本裡寫的那樣,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然後對著自己納頭便拜,感激涕零?
還是等她像那些被道士們用符水救活的凡人一樣,睜開眼,茫然地問一句:“我這是在哪兒”?
他不知道。
他隻是就那麼蹲著,看著。
那雙一黑一綠的異色雙瞳裡,第一次露出了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緒。
那是一種混雜了好奇、審視,與一絲……極其微弱期待的複雜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林子裡的風又開始吹了起來。
吹動了他那頭墨色的長發,也吹動了地上少女那身被血浸透的粗布衣衫。
可那具屍體,依舊是那具屍體。
冰冷,僵硬,毫無生氣。
胸口那個血肉模糊的窟窿,依舊是那麼的刺眼。
那張年輕的臉上,也依舊是那副定格了所有不甘與困惑的死寂表情。
什麼都沒有發生。
烏鴉就這麼蹲著,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他那雙眼睛裡,那絲微弱的期待漸漸地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所熟悉的,那種冰冷的嘲諷。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看吧。
我就知道。
人類這種東西,就是這麼的脆弱而又無趣。
死了,就是死了。
就算你把她的魂從鬼差手裡搶回來,又有什麼用?
這副已經壞掉了的皮囊,終究還是裝不下那點可憐的火星。
真是白費力氣。
他緩緩地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最後看了一眼那具沒有任何變化的屍體。
然後,用一種仿佛在自言自語的極輕聲音說道:
“沒用的東西。”
說完,他便不再有絲毫的留戀,轉過身,準備徹底離開。
他已經在這件無聊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然而。
就在他邁開腳步的那一瞬間。
他胸口那塊一直安安靜靜的“玄龜之甲”,突然又毫無征兆地輕輕震動了一下。
烏鴉的腳步停住了。
他緩緩地低下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那隻屬於“守護”的蒼白左手。
本源之力?
修複?
他想起了在山洞裡,這塊龜甲是如何將他那被咬掉了半邊的身體給重新“修複”完整的。
那種被兩種規則反複撕扯的極致痛苦,他還記憶猶新。
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不想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類螻蟻,去動用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力量。
可是……
不知道為什麼。
當他準備在心裡說出“否”的時候。
那隻狗妖臨死前那句充滿了怨毒的詛咒,卻又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裡響了起來。
“……那個蠢丫頭……她……她就在……就在那邊的小溪邊……”
“……你去給她……收屍吧……哈哈……哈……”
然後就是蠢丫頭出現救自己的畫麵!
很煩。
那聲音、那畫麵就像一隻怎麼也趕不走的蒼蠅。
嗡嗡地響個不停。
烏鴉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猶豫什麼。
最終。
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然後,用一種極其不耐煩的、仿佛在打發一個討厭乞丐的語氣,對自己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話。
“那試一試?”
就當是試一試這塊破龜殼到底還有什麼彆的用處。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