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忘憂鎮出來,官道上的土腥味被甩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的人間煙火氣。
走了約莫三天,一行人風塵仆仆。
道上不再冷清,拉著山貨的驢車慢悠悠地占著路,車夫“駕、駕、駕”的吆喝聲有氣無力。
時不時,一輛時髦的福特牌老爺車會“嘀嘀”地按著喇叭,蠻橫地擠開人群,噴出一股黑煙和漫天灰塵,囂張地絕塵而去。
這種新舊交替、野蠻生長的景象,正是這個時代的縮影。
林晚默默地跟在隊伍裡,她不太習慣這種嘈雜。
肩膀上,那隻叫狸奴的貓妖蔫頭耷腦地趴著,連尾巴都懶得甩一下。
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小魚乾就放在它嘴邊,可它連眼皮都懶得抬。
為了趕路,它幾乎耗儘了自己百年的妖力,那身曾油光水滑的皮毛如今也黯淡了不少,像蒙了層灰。
“哎呀!你這家夥太沒用了。”
旁邊傳來一聲輕飄飄的嘲諷。
楚逍斜了狸奴一眼,從磨得發白的衣服內袋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哈德門”香煙,用嘴熟練地叼出一根,卻沒點著,隻是乾叼著。
他自己也沒比狸奴好到哪去。
臉色是一種久不見光的蒼白,走路的步子也有些虛浮,全靠一股勁兒撐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右臂,此刻像是灌了鉛的冰坨子,又冷又沉,連帶著半邊身子都有些僵。
“老大!我已經很努力了。”
狸奴被戳到了痛處,它衝楚逍的側臉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一路上不吃不喝一直飛,就算是牛馬也得休息一下呀!”
“行了,都少說兩句,省點力氣。”
走在最前麵的陸離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手裡提著個一個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黑陶酒壺,晃蕩一下,還能聽見劣質燒刀子撞擊壺壁的聲音。
他依舊是那副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吊兒郎當樣,但隻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家夥在蘭城怕是把半條命都折騰進去了。
“前麵就是平陽鎮的火車站了。”
一直沉默的蘇明月開口,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山澗裡的泉水,“從那裡坐火車去申城,順利的話,一天一夜就到。”
申城。
這三個字像是有某種魔力。
那是遠東最繁華的都市,冒險家的樂園,也是英雄和惡棍的墳場。
更是他們此行,前往昆明山脈的必經之路。
……
平陽鎮比他們想象的要大一些,也更破敗一些。
街道兩旁的電線杆拉著蛛網般的電線,牆上貼著“打倒列強”、“振興國貨”的標語,字跡已經斑駁。
火車站倒是鎮上最氣派的建築,一座灰色的西式小樓。
隻是,售票窗口前那塊用粉筆寫的小黑板,讓所有人的好心情都打了折扣。
“前往申城的車票,三日後才有?”
楚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窗口裡那個穿著深藍色鐵路製服的售票員,正低頭用指甲剔著牙縫,聽見問話,連頭都沒抬,愛答不理地哼了一聲:
“現在什麼世道?兵荒馬亂的,到處都在拉壯丁、運軍火,車皮緊張得很。
有票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楚逍碰了一鼻子灰,轉身走了回來,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叼著煙的嘴角向下撇了撇。
“怎麼辦?真要在這破地方等三天?”
陸離一腳踢飛腳邊的一顆石子,顯得很不耐煩。
他現在隻想趕緊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蘇明月倒是無所謂。
林晚有些擔憂地看著大家,她雖然不懂這些,但也知道,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