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清晨,是被“鐺鐺”作響的有軌電車從街頭駛過的聲音,
和樓下巷子裡小販那一聲聲拉長了調子的“梔子花,白蘭花”的叫賣聲一同喚醒的。
陽光穿過法式百葉窗細密的縫隙,在擦得鋥亮的地板上切出一條條明亮的光斑。
蘇明月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剛剛結束一夜的打坐。
對她而言,吐納天地靈氣,遠比凡人那幾個鐘頭的睡眠更能滌蕩身心。
她起身,換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居家旗袍,沒有繁複的刺繡,隻在立領和盤扣處用銀線勾勒出幾朵含苞待放的蘭花。
長發用一根烏木簪子鬆鬆地挽在腦後,露出一段光潔如玉的脖頸,整個人褪去了平日裡拒人千裡的清冷,添了幾分江南煙雨般的溫婉。
她拉開房門,正巧,對麵的門也“吱呀”一聲開了。
陸離頂著一頭睡得東倒西歪的黑發,身上套著一套明顯不合身的條紋睡衣,褲腿吊在半截,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腿腳踝。
那睡衣是楚逍昨天從街邊攤子上淘換來的,美其名曰“入鄉隨俗”。
他一看見蘇明月,那雙還帶著幾分惺忪的眸子瞬間就亮了,像是被點燃的星辰。
前一秒還是沒睡醒的大貓,下一秒就變成了精神抖擻的大型犬。
“月月,你醒啦!昨晚睡得好不好?”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湊過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將蘇明月完全籠罩,目光裡滿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歡喜。
“尚可。”蘇明月淡淡地應了一聲,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身滑稽的睡衣上,清冷的嘴角,勾起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陸離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俊臉“騰”地一下就熱了,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衣角,嘟囔道:
“那個……楚逍說,現在城裡人都興穿這個睡覺,料子是挺舒服的,就是瞧著有點……”
“有點像馬戲團裡跑出來的。”樓下傳來楚逍懶洋洋、含混不清的聲音。
他正靠在雕花木樓梯的扶手上,嘴裡叼著根牙刷,滿嘴的白沫子,眼神促狹地上下打量著陸離:
“陸大王,不是我說你,你這身板,天生就是個衣服架子,往那一站,就是西裝店最好的活招牌。
穿這麼一身,簡直是暴殄天物,白瞎了。”
陸離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懶得跟他鬥嘴,他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蘇明月:“月月,你餓不餓?我給你做早飯去!”
說完,也不等蘇明月回答,就跟個領了軍令狀的將軍似的,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樓下廚房大步走去。
蘇明月、楚逍,還有剛睡醒下樓,正揉著眼睛的林晚,三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神裡讀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廚房裡就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乒乒乓乓”!
狸奴鼻子好,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這....是啥味啊?”
緊接著,一股濃烈刺鼻的焦糊味兒混合著煤氣的味道就飄了出來,還夾雜著陸離氣急敗壞的低吼:
“這破玩意兒怎麼點不著火!”“該死的雞蛋!給本王碎在碗裡,聽見沒有!”
林晚嚇得一個激靈,提著裙角就往廚房跑。
眼前的景象讓她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她們那位能一劍劈開山川的青丘之王,此刻正對著一個西式的煤氣灶手足無措,一張俊臉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
灶台上更是慘不忍睹,黑乎乎的鐵鍋裡躺著幾塊已經完全碳化的不明物體,旁邊還散落著好幾個被捏得粉碎的雞蛋殼,蛋液流得到處都是。
這位威震八方的妖王,此刻正被現代廚房裡的一套小小炊具,折磨得幾近崩潰。
“陸離哥,這個……這個不能用蠻力……”
林晚怯生生地開口,指著那個煤氣灶的總閥,
“要先開這個總閥門,然後再擰這個開關,劃根洋火湊過去才行……”
陸離回頭,看著林晚拿起一盒“美麗”牌的火柴,熟練地“刺啦”一聲劃燃,湊到灶眼邊,“呼”地一下,一朵藍色的火苗就歡快地竄了起來。
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挫敗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