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但天空,卻並沒有放晴。
厚重的、如同鉛塊般的烏雲,依舊死死地壓在江城的上空,讓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種黃昏般的、壓抑的昏暗之中。
玄帶著蘇明月一行人,衝出小洋樓後,沒有絲毫的停留。
他很清楚,剛才那個地方,已經不再安全。
空蟬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
他需要給他們找一個,更隱蔽,也更適合“療傷”的地方。
“這邊!”
林晚對法租界的地形最熟悉,她在前麵帶路,一行人,穿過濕漉漉的、空無一人的小巷,最終,躲進了一家早已廢棄多日的、法國人開的麵包店後院裡。
這裡,潮濕,破敗,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麵粉發酵後,那種酸腐的味道。
但,至少,暫時安全了。
“先把她放下來。”
陸離也顧不上自己那條還在流血的右臂,第一時間,就衝到了玄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從他手裡,接過了蘇明月那具冰冷的、毫無生機的身體。
他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上,然後,才輕輕地,將蘇明月,放在了上麵。
看著她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和胸前那個觸目驚心的、空洞洞的血窟窿,陸離的心,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死死地攥住了,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明月……”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臉,卻又怕,自己的觸摸,會驚擾了她。
“她死不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玄,正靠在旁邊一堵斑駁的牆壁上,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身體,會自動修複。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彆去打擾她,也彆,再惹上什麼新的麻煩。”
他說著,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邊那個,正一臉擔憂和自責的蘇小冉。
蘇小冉被他看得,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愛管閒事”,阿玄,也不會被卷進這場可怕的紛爭裡來。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她小聲地,結結巴巴地問道。
“等。”玄的回答,簡單,而乾脆。
“等?”陸離猛地回頭,那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等什麼?等那個老禿驢,找上門來嗎?!”
“不然呢?”玄的語氣裡,充滿了嘲諷,“憑你現在這個樣子,衝出去,是想再被他,捏碎另一隻手嗎?”
“你!”陸離被他一句話,噎得滿臉通紅,卻又,無法反駁。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
空蟬的強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以他現在重傷的狀態,衝出去,跟送死,沒什麼區彆。
可就這麼乾等著……
他做不到!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晚,突然,開口了。
“不對勁。”
她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小臉上,滿是困惑和不安。
“你們……有沒有覺得,外麵……太安靜了?”
她這麼一提醒,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是啊。
太安靜了。
雨,已經停了有一會兒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正是江城夜生活,最熱鬨的時候。街上,應該充滿了汽車的鳴笛聲,黃包車夫的叫賣聲,還有行人們的歡聲笑語。
可現在,外麵,卻是一片死寂。
安靜得,就像是一座……鬼城。
玄的眼神,也微微一變。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
他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就躥上了後院那堵高高的圍牆。
他站在牆頭,向著外麵的街道,望了過去。
然後,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隻見外麵的街道上,並非空無一人。
恰恰相反。
街上,站滿了人。
那些穿著西裝的先生,穿著旗袍的太太,拉著黃包車的車夫,賣著餛飩的小販……
所有的人,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們有的,還保持著走路的姿態;有的,還維持著交談的表情。
但他們的眼睛,無一例外,全都變得……空洞,而茫然。
就像一群,被抽掉了靈魂的、活著的木偶。
而在這片詭異的、死寂的“人群”上方。
一層肉眼不可見的、灰蒙蒙的、如同薄霧般的氣息,正緩緩地,籠罩著整個江城。
“這是……”
玄的眼神,第一次,變得無比的凝重。
“‘人間伽藍’。”
他緩緩地,吐出了四個字。
伽藍,是佛寺。
人間伽藍,就是將整座人間城池,都變成……一座巨大的寺廟。
一座,隻供奉著他一個“佛”的、邪惡的寺廟!
空蟬……他不裝了!
他撕下了所有偽裝,將自己最強大的、最不講道理的領域,給……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