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鬨了這麼一出,衛明理乾脆帶小兒子去辦理了畢業證,想讓他早日進廠在媳婦眼皮子底下待著。
現在學校也鬨騰的厲害,沒了考上大學的路徑,不良風氣逐漸蔓延開,跑去貼大字報搞批鬥的學生比比皆是。
往日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知識分子,如今卻淪落為最底層,成了被人謾罵的“臭老九”。
老校長不願見這些學子誤入歧途,可卻無力撼動社會環境。
遇上有條件找到工作的學生,他都會痛快的幫著提前辦理畢業證。畢竟這是他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目前唯一能為孩子們所做的事情。
從前挺直的脊梁,如今微微彎曲,頭發花白淩亂,眼皮向下耷拉著,眼神也有些渾濁,再不複往日的神采奕奕。
穀衛民前腳剛拿到畢業證,後腳就有一群學生舉著大字報,喊著口號衝進校長辦公室。
“打倒反動派,打到打倒臭老九。”
一聲聲辱罵,砸得老校長頭暈目眩,可他早就預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畢竟他是留學歸來的知識分子,從前也經常與海外保持聯係,這筆舊賬遲早會被人翻出來。自從曾經的老同學紛紛出事,他就知道這個雷遲早會炸,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看來有人盯上了這校長之位,自己的存在,阻了某些人的路,礙了某些人的眼。
衛明理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群青蔥少年,激動得熱血上湧滿目猙獰。手裡的拎著泔水桶,舉著碎石子,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老校長身上丟。
衛明理看著眼前荒誕的一幕,隻覺得心臟怦怦跳個不停,連帶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這些小年輕熱血上頭,可不管對方無不無辜,也聽不進解釋勸說,那是非達目的不罷休。他隻想明哲保身,可不想被無辜牽連。
畢竟帽子扣上去容易摘下來難。
穀衛民想上前阻止,卻被親爹死死攔住,硬拽著他出了辦公室,馬不停蹄的送回家。此時衛明理心裡還在慶幸,小兒子沒有進鋼鐵廠,由媳婦接手這個糟心玩意。
被親爹防賊似的鎖在屋子裡,穀衛民整天都怏怏不樂,夜裡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睜著眼睛,心裡想的全是老校長的好,遲遲難以入眠。
糟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要去廠子裡辦入職,穀衛民頂著眼下的青黑踏出房門。
從吃早飯開始,就時不時偷看親娘一眼,後來頻率不斷加快,幾乎到吃一口就要瞄一眼的程度。
穀翠玲也不是沒有察覺,她隻是不想理會而已。畢竟大清早生氣不吉利,很容易被影響心情。
穀衛盈壓下心裡的好奇,瞳孔驟然亮起,饒有興趣的看著穀衛民,就想看他到底能把話憋多久。
一直到吃完飯,穀衛民才終於忍不住開口。
先是期期艾艾的喊了聲“娘”,見對方臉色還行,這才試探著開口提醒。
“我這也要去上班,您難道不想叮囑幾句?”聲音很小,像蝸牛小心翼翼伸出觸角,試圖探究外界的情況,見反應不對就會立馬收回。
穀翠玲橫了他一眼,不耐煩道:“去了以後閉上嘴少說話,彆給我四處得罪人,老娘沒工夫收拾你的爛攤子。”
穀衛民失落的低下頭,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變成蔫噠噠的頹廢小狗。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此刻更是沉到穀底,對工作也失去期待,隻覺得索然無味。
心裡有點小埋怨,穀衛民癟癟嘴,暗道一聲“偏心”。
之前姐姐去上班,娘是噓寒問暖耐心叮囑,如今輪到自己這個兒子,就是冷冰冰的警告待遇。
哎!還真是同胎不同命。
該說不說,穀翠玲對待閨女和兒子的態度,的確截然不同。
或許是這些年在工作中,見慣了男人作威作福,而女性大多忍氣吞聲,導致她下意識就不認為小兒子會在外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