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理原本積壓了一肚子邪火,攢著準備發泄出去。
在聽到“根正苗紅”四個字時,瞬間變成漏了氣的皮球,心裡一陣陣發虛。
這個詞挑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成分問題,一直是懸在衛明理頭上的一把利刃。
雖然表麵上看,因為他當初認錯積極,這茬早就揭過去。但那是指,在不鬨事的情況下,沒人會揪著不放。
這年頭講究無產階級最光榮,若是他跟成分好的人硬碰硬,到時候有理也能變成沒理。
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他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現下情況變得棘手,衛明理心中生出一股隱秘的擔憂:
是啊,怎麼就粗心大意,忘了自己的背景,經不起推敲。
那些刺耳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又儘數咽回肚子裡。
就算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跟政策頂風對著乾。
衛明理心中惴惴不安,好在表情還能穩得住,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
鬆開手,把拎著的“好朋友”放下。
隨後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們不容易,我也不是狠心絕情,要把你們全都趕出去。
隻是現在我也有難處,急需一處落腳地。你們也得體諒一下,總不能叫我這個房主,去外頭睡大街吧。”
既然不能硬剛到底,那就退一步示弱以對。
這樣,你有你的難處,我有我的困境,不想把事情鬨大,就得識趣點各退一步。
衛明理心中有數,真鬨到執法部門去,最後也隻會輸的一敗塗地。
既然他們是街道辦安排人住進來,鬨出事來,那些個部門串通一氣,肯定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畢竟誰都不願意擔責任,隻會下意識推卸出去,找人背鍋。
一邊是光著腳的刁民,一邊是底子不夠乾淨的小乾部。
誰才是好捏的軟柿子,一目了然。
在當下這種環境,縱使有萬般手段,也無處施展,衛明理隻能捏著鼻子,選擇妥協和談。
眼見房主把話說到這份上,這些租戶麵麵相覷,一時相顧無言。
他們這麼多年分幣沒給,白白霸占著房屋,還想把房主擠兌的無處可去,這事兒甭管到哪說都不占理。
他們同樣也底氣不足,不敢把事情鬨大。
其他人是消停了,可牛婆子卻耷拉著老臉,滿是不樂意。
撇撇嘴,埋怨道:
“瞧你這穿著打扮也不像差錢的人。再說了,你們大廠領導不是都有分配的宿舍嗎,何必非要過來跟我們擠。”
牛婆子沒敢把話說絕,故意留有一線餘地。
其他人聞言眸光一亮,目光灼灼的注視著衛明理,期待他接下來的回應。
聽到這話,衛明理心下一沉。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見多識廣,還知進退。
貼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衛明理穩住心神,睜著眼睛說瞎話:
“現在廠裡也房源緊張,像我們這種名下有房產的領導,都要發揚風格,把指標讓出去。”
衛明理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故意歎了口氣,無奈道:
“現在我這個房主現在沒地方睡,你們總得給我尋個落腳地兒吧。”
既然無論怎麼說,都會落入下風,被針對挑理。還不如後退一步,讓對方想辦法解決。
衛明理就這麼水靈靈的順勢將問題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