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來做什麼?想偷看我的商業機密?”她開著玩笑說道。
整個落鳳坡能用這種方式進她屋子的,除了夜君離,不做第二人想。
夜君離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陰影裡,看著那個在燈光下認真工作的身影。
她的側臉,很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陰影。專注的神情,讓她身上散發著一種獨特的,令人著迷的魅力。
這,真的是那個在皇陵裡,貪生怕死的女人嗎?是那個在黑市裡,為了一個糟老頭子,就隨意扔出一百靈石的“冤大頭”嗎?還是那個在戰場上,談笑間就讓一支山賊灰飛煙滅的“魔女”嗎?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麵?哪一麵又才是真正的她?
“到底什麼事?”楚寧終於抬起了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你再不說話,我可要收你的‘夜間站崗費’了。”
良久,久到楚寧都不耐煩的時候,夜君離終於開口,隻是聲音裡帶著點迷茫,“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楚寧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夜君離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我想要的?”她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我想要的是什麼?權力?財富?還是……像你一樣,複仇?”
“我不知道。”夜君離搖了搖頭,他漆黑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你的所作所為不像是一個複仇者。”
“哦?”楚寧來了興趣,“那像什麼?”
“像一個……野心家。”夜君離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個,想要將整個天下,都握在自己手中的……野心家。”
楚寧聞言,沉默了。
良久,她才幽幽地歎了口氣。
“野心家嗎?或許吧。”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
“夜君離,我問你一個問題。三百年前,你夜家為何會被滅門?”
夜君離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周身的氣息也變得危險起來。
這是他的逆鱗。
“因為,楚氏皇族貪圖我夜家的真龍血脈,想要用我們全族的性命來煉製那該死的‘龍氣大丹’!”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
“沒錯。”楚寧點了點頭,“那為什麼,楚氏皇族需要‘龍氣大丹’?”
“因為他們想長生不死!想永世統治這片江山!”
“那為什麼,他們能這麼做?為什麼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將一個功勳卓著的家族當成‘補品’,隨意吞噬?”楚寧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夜君離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這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權,至高無上。
“因為,他們是皇家,是這個世界的‘規則製定者’。”楚寧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這個世界,皇權就是天!他說你是忠臣,你就是忠臣。他說你是反賊,你就是反賊。他想讓你生,你便生。他想讓你死,你就必須死!”
“你夜家的悲劇,不是個例。那個坐在龍椅上的惡魔,每天,都在吞噬著這個國家的生命!”
“今天,是他麾下的邊軍。明天,是那些天賦出眾的修士。後天,可能就是平民百姓!”
“隻要他還在那個位置上一天,隻要‘皇權至上’這條規則還存在一天,這樣的悲劇就永遠不會停止!”
“你殺了楚雄,報了仇。那下一個皇帝呢?誰能保證他不會成為第二個楚雄?”
楚寧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夜君離的心上。
他那套“殺儘仇人,血債血償”的複仇邏輯,在楚寧這番話麵前,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這個世界的本質。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乾澀。
楚寧看著他,笑了,“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想要建立一個新的世界。”
“一個沒有皇帝,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高高在上,隨意決定彆人生死的世界。”
“一個人人都能活下去,不用擔心有一天,會不明不白地被當成‘食物’吃掉的世界。”
“一個真正屬於‘人’的世界。”
夜君離徹底呆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全身都在發光的女人,那顆冰封了三百年的心,在這一刻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那三百年的血海深仇,在她的這個理想麵前,似乎……
變得有些渺小了。